第三章

                   一

吴晓敏喘着气坐在袋子上，汗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流，一道一道的冲着脸上的尘土，她用手拽着袄袖子在脸上横竖一擦，整个脸就模糊一片了。李亮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周扬笑的嘴都咧开了，他指着吴晓敏说：“你看看你都成了花脸猫了”李亮听了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吴晓敏用手在脸上抹着，他弄不清咋回事，一个劲地说：“咋地了，咋地了。”样子好笑极了。

李亮都笑出眼泪了，说道：“看你那样子，真像花猫用爪子洗脸。”

“李亮，坏蛋，看我好好治你。”吴晓敏说着从核桃袋子上站起来，不知道那里来的那股劲，李亮都没来得及跑，吴晓敏一步上去就抓住了李亮的一只耳朵，然后使劲往上拽，李亮瞬间就唉声求饶了，“哎呀，疼啊，求求你了，别再拽了，别再拽了。”吴晓敏反倒笑了，“这么软啊，没有骨气，要是我，就是把耳朵拧掉了也不求饶。”

“我是不行，我怕疼。”李亮歪着脑袋，咧着嘴说。

“怕疼，要是让日本鬼子抓住打你两下就得当叛徒。”吴晓敏又使劲一拽，李亮大叫了一声，说：“日本鬼子抓我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你就吹吧，看你那样。”吴晓敏松开手，李亮捂着耳朵还在喊疼。

周扬站在旁边看热闹。

“走吧，走吧，你俩歇会，这回我背着，早去早回。”李亮还在捂着耳朵咧着嘴。

周扬看着眼前发白的大道，问李亮：“李亮，你没问问到市里有多远。”

李亮说：“我没问，那个大爷就说顺着马路一直往南边走就到了。”

吴晓敏接过话：“多远不怕，要是坐车就快了。”

李亮说：“现在没有车呀。”

周扬态度坚决：“县城往市里肯定会有车，咱们就在这等，肯定能等着。”

李亮笑了：“行，就等。”

三个人就坐到了大道的中间，脸朝北边，等着有辆车过来。

太阳光火一样照下来。三个人满脸上的汗水更多了，浑身就像洗过一样。

李亮急了：“咋还不来车呀。”

周扬依然坚定：“别急，一会就来。”

正说着，吴晓敏一喊：“车来了。”

果然，北边远处来了一辆车，这车开的很快，离他们越来越近，三个人都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

周扬站起来向那车挥手。

一眨眼汽车就到了跟前，周扬看得清楚开车是个小伙子，他扬着头，两眼向前，好像没看到路上有人拦车，也不减速，汽车飞一样就从周扬身边开过去了，一股气流差点把周扬带个跟头。

李亮气氛地大喊：“啥人哪，连站都不不站。”周扬也不埋怨，也不生气，态度依然坚定：“没关系，他不站，再截，准有站住的。”

说完就站到了路的正中间。李亮看他站到大路中间了，也来到他的身边，笑了说：“给你做伴，俩人看来车站不。”

太阳白亮白亮地在他们的头顶上悬着，阳光火一样烤着大地，吴晓敏看着他们说：“行了，坐一会吧，车不定啥时候才来呢。看见车来了再站起来还不行吗？”

周扬看着远方说道：“不用，车一会准能来。”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就有车开过来。

李亮乐了，喊着：“还真灵，说来就来了。”这时，吴晓敏也来到他们身边。

周扬乐了，说：“咱三个站在路中间，看这辆汽车能往哪跑。”这是辆拉货的汽车，老远看到路中间站着人，就“滴滴滴”地按着喇叭就快速地开过来，吴晓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李亮小声地嘀咕：“这汽车这么快，可别把咱们撞死了啊。”汽车响着喇叭飞一样地冲过来，近了，更近了，周扬的心都跳出来了。他腿打这哆嗦，快要蹲到地上了，吴晓敏已经跑到了路边上，李亮和周扬刚要向路边上跑，猛然，“咔嚓”一声怪叫，一个急刹车，车汽在他们面前钉子钉上了一样就站住了。

中年司机的头从那个没有玻璃的车窗里探出来，瞪着鸡蛋大的眼睛，疯了一样大喊道：“小兔崽子，找死哪，你们三个，不想活了咋的。”

周扬早已吓得魂都丢了，傻了一样站在距离汽车的车头只有一米远的地方，看着怒气冲天的司机，“哇”地大哭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想小河一样流下来，在脸上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李亮和吴晓敏也吓得哭起来。

司机怒气未减，依然瞪着大眼，看着三个小孩大哭，气更大了，开开车门跳下来，一步跨到他们跟前，骂道：“小兔崽子，哭，哭，哭什么哭，没压扁了要了你们的小命今天就捡着了，还哭什么哭。”司机有向前挪了一点，狠狠地说：“还不快滚路边上去。”

周扬往边上躲了一步，还是哭着说了一句：“叔叔，我们想坐车。”

货车司机大声喊道：“坐车，坐什么车，滚一边去，我还送货呢，没空拉你们。”

李亮哭着说：“我们实在背不动了，拉着我们吧叔叔。”

周扬抹着眼泪，指着身旁的那袋子核桃说：“叔叔，我们不是玩去，是去市里卖核桃，背不动了，才想坐你车的，拉我们吧，给你车费也行啊。”

货车司机歪头看着路边地上倒着的袋子，还有断断续续抽泣的吴晓敏，又回过头看看已经停止哭声的周扬李亮，声音小了些：“去市里卖核桃？卖什么核桃？”

周扬指着那袋子核桃说：“就这个核桃，袋子里呢。”

吴晓敏也说：“不信你就看看。”

货车司机说话的声调变了：“到那么老远卖核桃干啥？这儿不能卖吗？”

李亮忙抢着说：“不就是想多买钱吗？听说市里八块一斤，县城才两块。”

货车司机缓和了语气：“小屁孩，你们倒会做买卖，这么点核桃，能多买多少钱。”

吴晓敏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多买点是点，好给他妈买药治病。”

周扬小声地说：“我妈有病，多卖点钱好给我妈买药治病。”

货车司机又向前挪了一点，低头看着周扬小声问：“真的吗？”

李亮抢着说：“真的，他妈在炕上躺着起不来好多天了，本来他爸想卖来的，我们三个是替他爸卖的，他爸在家看着他妈再剥核桃呢。”

货车司机看看周扬，周扬满脸是汗是泥，李亮和吴晓敏也是满脸泥水，他们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蹭得都是泥土。他又看看路上那袋子核桃，说了声：“就这点核桃，上车吧。”说完，他就一个一个地把周扬他们三个人托到他车厢的货物上，然后又把那袋子核桃抱到了车厢里。

他看三个人都找好了地方坐吓了，又嘱咐了一句：“你们可坐好了，手都拽着身后绑货物的绳子，别站起来，车一开走坐不好可危险。”

三个孩子齐声回答：“知道了，叔叔。”司机这才就进了驾驶室，发车向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