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去看高老师

     高老师住院了。高老师的伤牵动着全校老师和学生的心，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高老师治疗的消息。

     下午，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可是没有学生走出教室。下班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没有教师走出校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在等待高老师两腿的手术情况。

手术是在上午开始做的。

高老师两腿伤情严重，都是粉碎性骨折，而且先碾压的左腿极其严重，碾压过的骨头几乎是粉沫状态，左脚几乎和小腿脱离。

医院得知高老师是为了救一个孩子的生命才被车压伤，全体医护人员都被她舍己救人的精神所感动。医院很快成立了高老师创伤治疗小组，院长亲自组织研究治疗方案，同时，市委书记也亲自向院长打来电话，要求医院全力救治高老师的两条腿。

手术由院长亲自主刀，两条腿的手术做了近10个小时。最后，高老师的右腿保住了，左腿由于十几公分的小腿被碾碎，脱离小腿的左脚再也无法和小腿相连接，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忍痛从膝盖下十五公分处锯掉残缺的小腿。后来院长说，仅一条右腿的手术就拼了十八块骨头，打了九块钢板，用了七十三颗钢钉。骨折的严重程度和手术的复杂可想而知。

手术很成功。另外对其他部位受的外伤也进行了处理和包扎。

放学没有回家在等待高老师消息的全校老师和学生悬着的心放下了。接下来就是大家都想去看望高老师，我们班喊得最厉害，同学们恨不得马上就到医院去。

    刘校长理解同学们的心情，挂念老师都想看望老师这是好事，可是近三千学生，医院可承受不了。最后学校决定每个班选派十名代表，什么时间去由学校安排。

六二班的临时班主任杨老师犯愁了，一个班五十多名学生，大家都想去看高老师，这十名代表怎么选，可是个难题。杨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全班一个个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期盼的眼睛，笑了。她向前迈了一步，走下讲台。我实在想去医院了，就站起来又说了一句：“杨老师，不管谁去，我可是算一个了。”“为什么你就非要去啊。”杨老师还是这句话。在我们听到高老师手术成功之后，大家就都嚷嚷要到医院去看高老师，杨老师看着大家说：“看高老师可以，那也不能都去啊。”杨老师的话音一落，我就抢着说：“反正我是去定了。”杨老师听了，笑了说：“为什么你就去定了。”问得我张口结舌没说出话来。

杨老师还是微笑着看着我，说：“王振东，我把选十个去医院的同学的全力交给你，看你怎么选中你自己。”杨老师看了一遍大家，有笑着把目光投到我的脸上，我的脸顿时就热了。我可怎么选哪？我环视了一眼大家又苦苦地看着杨老师，在心里说杨老师饶了我吧，这可是难受的差事啊。杨老师看出了我的意思，还是微笑着对我说，她总是微笑着看着我说话，她这一微笑，肯定是让我感到亲切，心里暖暖的，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都要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杨老师微笑着说：“王振东，你用什么办法都行，只要公正大家就没有意见。”听着杨老师的话，我眉头一皱，想出了一个最笨也是最古老最公正的办法，抓球。全班做五十七个球，其中十个写“代表”，然后每个人抓一个，抓到写“代表”的去看望高老师。

我把这个办法一说，果然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杨老师还是微笑着看着我点点头。我心里也是高兴。为了公平，我不参议做球送球，让赵爽、常青写纸条子做球，然后把做好的球放到一个小纸盒子里。由班长王东端着装了五十七个纸球的纸盒子让同学们去抓。抓球从教室右边的第一位开始，他手捧着那个装着五十七个球的盒子，走到哪个位前面，就把这个盒子往那个人的前面一递，也不出声，那个人就伸出一只手庄严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球来，然后小心地打开，看看是不是写着“代表”两个字。全班鸦雀无声，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抓球的同学，期盼着他抓不到写着“代表”两个字的那个球。第一个抓球的同学是齐力，在王东把装着五十七个球的盒子伸到他的面前时，他就紧张起来，整个小脸都拧到了一块儿，王东憋着劲冲他努努嘴，他就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手伸向那个盒子，这个时候他就又觑着眼睛，小心翼翼，充满信心的样子。他希望自己抓到那个写着“代表”两个字的小球，他把脸扭向一边，努力不看那个盒子，已经伸进盒子里的小手拿了一个球又放下，又拿一个又放下，最终确定了拿起一个时，那只手就像抓起了一座山那样沉重，他把这个小球小心地拿到自己的眼前，然后满怀希望谨慎地用颤抖的双手慢慢地小心地打开手里的这个小球，打开的小球是一张小小的长方形的纸条，当看到纸条上面没有写着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长叹一口气，脸上表现出极度失望和丧气的表情，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下去。王东端着这个里面还有五十六个小球的盒子继续着。前面的八个人都没有抓到写这“代表”两个字的小球，第九个是刘大阳了，没等王东把那个 装着四十九各球的盒子送到了他的面前，就腾地站起来，把手伸进那个盒子，也不犹豫，快速拿出一个小球，然后瞪大眼睛，小心地慢慢地把那个小球一点一点地打开，当他看到这个小纸条上写着“代表”两个字时，两只眼睛就像起了火，放出了两道热烈的光，整个脸也像被火烧了一样，异常地激动，同时那张快嘴就喊出了一个字“我！”，瞬时，全班同学就为他鼓起掌来。

轮到我了，我看着王东伸到我眼前的那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还有二十七个小球，这二十七各小球里面还有四个小球写着那两个字，我一定要抓出一个写着那两个字的小球，一定。我充满信心地把手伸到装着二十七个小球的盒子里，眼睛看着屋顶，手不敢摸到盒子里面的小球，心里是怕拿到的小球没有那两个字。我摸到一个，放下，又摸一个，还是没有拿起来。王东看着着急，说道：“越是举棋不定，希望越小。”是啊，刘大阳就一下，拿出了一个代表，想到这，我抓起一个就拿出来，快速打开一看，“代表”两个清清楚楚地写在那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纸条上，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我感觉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我把含着眼泪的眼睛看向杨老师，我发现杨老师也是两眼含泪，他向我点头微笑，然后和全班同学一道鼓掌祝贺。

十个代表很快抓出来了。

六二班也是幸运的，被安排第一批去看高老师。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们赶到了医院。这时，医生已经完成了查床和配药。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高老师的病房。

高老师的病房是院长安排的，是医院最宽敞最好的高级病房，这里只住高老师一个人。医生说这是市委书记亲自下达的指示，要让高老师住最好的病房，在这里要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听了医生的话，我们也被市委书记对高老师的关心感动了。

我们进入病房，第一眼看到的是高老师被白纱布捆绑得严严实实的那条长腿，然后是那条同样被纱布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光秃秃的那条断腿。

当我们看到那条从膝盖下面就没有了小腿，而是裹着的白色纱布的半截大腿时，我们就崩溃了。我的心就像要蹦出来一样，全身都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两条腿好像站不住了，摇晃了两下，险些就要摔倒。

高老师的一条腿没了。

高老师的一条腿没有了。

这么好的高老师没有了一条腿。

我几乎要喊出来。眼睛就充满了泪水。

我要哭了。

除了两腿被纱布抱着，高老师的脸部也受到了严重的擦伤，额头和脸颊都用纱布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一只胳膊大面积擦伤，也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露出的手背上插着的细细的塑料管正在输血，一袋子血浆挂在一个由房顶上倒挂下来的灰色的三爪钩子上，殷红的血液通过细细的朔料管一滴滴地滴到一个蝉蛹形状的小朔料壶壶里，然后又通过细细的已经充满血液的朔料管子流进高老师的血管里，流遍全身。另一只胳膊纱布包得较少，手腕处插着输液管，三个大小不一的瓶子挂在同样是由房顶上倒挂下来的灰色的三爪钩子上，一个大瓶子里的药液通过细细的朔料输液管快速地滴到那个蝉蛹形状的小朔料壶壶里，然后又通过细细的朔料输液管流进了高老师的血管里，流遍全身。

高老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嘴上扣着一个半圆形的白色的吸氧的面罩，一根细细的同样白色的朔料管子从吸氧的面罩的上面通到床边上的斜着立着的炮弹一样的蓝色的氧气瓶上，那个氧气瓶的顶上安装着一个玻璃罩子，那个玻璃罩子里不断地冒着泡泡。床头小柜子上是一个方形的好像是检测的仪器，不时发出“滴滴”的响声，平面上的各种数据在不断变化。

高老师的家人看到我们进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家人告诉我们，高老师的多半个脸都伤到了，嘴和下颚撕裂性擦伤，现在不能说话。

“高老师，高老师！”

我们十个孩子还是忍不住一边轻轻地叫着高老师，一边走到高老师的床前，十个人把床围了个半圆。

“高老师，高老师！”

我们轻轻地喊着，每个人的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哗哗”地流下来。

高老师眯着眼睛看着我们，她一定是睁不开眼睛。听到我们在叫她，头和嘴唇动了动，我们知道，她想和我们说话，但说不出来。

田秀梅往前走了走，把抱着的一大捆鲜花放到了高老师的床头柜上。

“高老师，您…很疼吗？”想说的话很多，但却找不到该说的话了。说完我就哭泣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其他同学也都泣不成声了。

赵爽上前摸着高老师输液的手，眼泪滴在高老师的手指上。

这时，又进来几个年轻人，他们在护士的引导下来到了家人面前，一个年轻的女士拿出了一个小本本说她们是市报社、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她们是从学校采访之后过来的，在这里看望受伤的高老师，准备及时地将高老师的舍己救人的事迹报道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高老师轻轻地摇头，她虽然没有说出声，但看得出，她不同意。

几个记者没有理会，找到合适的位置，拍了几张照片。

就在这时，一个头、脸上和两只胳膊都缠着纱布的小男孩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就是被高老师救了的李浩晨。旁边跟着的是他的爸爸妈妈。

看到他们进来，我们就往后边躲了一下。他们进屋也不说话，李浩晨几步走上来，就跪在了高老师的床前，低着头，小声地说：“老师，都是我…..不好，为了救我，让您受伤，我…..对不起您，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救命…..大恩。”他说得断断续续，我们听得出来，这是在外边他的爸爸妈妈教他的，要不，我敢肯定，他一定不会说出这几句话。他的爸爸妈妈往前走了走，眼里流着眼泪，看着高老师，一个劲地说着孩子犯傻，是老师救了儿子一条命，老师就是孩子的再生父母，孩子一辈子也忘不了老师的救命之恩，等等感激感谢报恩之类的话。

高老师说不出话，轻轻地摇头。我们知道，高老师不想听他们说这样的话，于是高老师的家人就来到李浩晨的跟前，把他拽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对李浩晨的爸爸妈妈说：“快不用这样说，孩子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高老师这样做也是应该的，就是别人看到这种情况也会这样做的，你们千万不要一个劲地内疚伤心来折磨自己。”

我看着李浩晨那样子就满腔的愤怒，我咬着牙喘着粗气，两手攥着拳头，恨不得上前给他几拳头。常青、刘大阳几个也都瞪着眼睛看着李浩晨。

高老师的家人把李浩晨领到他的爸爸妈妈身边，他的爸爸妈妈就拉着李浩晨来到高老师病床的另一边，爸爸妈妈也想伸手摸摸高老师的手，看到高老师的手正在输液，就又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高老师动了动输液的那只手，眼睛期盼地望着李浩晨。大家都理解，她是要摸摸李浩晨。于是，爸爸妈妈眼里流着泪水，把李浩晨的蹭破的小手放到高老师那只受伤的绑着纱布只露着半个手背的手上。李浩晨蹭破了皮的瘦小的手，轻轻地摸索着高老师的几个手指，眼睛里的泪水就不住地就流出来，他怯生生地看着高老师，爸爸和妈妈站在一边已经泣不成声。他的的妈妈也摸着高老师输液的手，泪流满面，又边哭边说“高老师，是您救了孩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他妈妈这是发自内心的话，她哭着说到这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在医生给高老师手术之后，李浩晨由爸爸妈妈陪着，两次来看高老师，那时高老师都在昏迷当中。今天早晨，医生查床之后，高老师已经苏醒，李浩晨的爸爸妈妈再次请示医生，要带着孩子来看高老师，医生同意了，于是，爸爸妈妈就拽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李浩晨来到了高老师的病房看望他的救命恩人。

我看着李浩晨，依然怒气难消。

李浩晨心里知道同学们恨他，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正面看着我们。

这时，门外又进来三个人，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进屋，也是上前一步就跪在了高老师的床前，两眼含着泪水请求高老师的原谅，他说他对不起该老师，都是他不好，大早晨就喝酒，违反了交通法规，给高老师和孩子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是自己有罪，他说他已经非常悔恨，并请求高老师的原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两眼流泪，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他已经后悔万分。

原来，昨天早晨这个年轻人为了孩子上学和孩子的妈妈吵架，早晨吃饭时自己喝了半斤的闷酒，然后他拽着孩子就走，他怨气冲天地开着车，想的都是和老婆打架的情景，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路狂奔，到了学校门口他全然不知，汽车压了人他依然恍恍惚惚，直到撞到路边的大树上，救援人员把他从车里拽下来，他还在朦胧之中。

事故发生后，警察对他的酒精含量进行了检测，属于醉酒驾车，于是他被刑事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惩罚。

这个肇事的年轻司机痛哭流涕地在高老师的面进行了忏悔，两个记者把这个场面也拍了下来。

没有过多的话语，警察就把他带走了。

这个司机刚走，刘校长就和教育局宋局长、区委的张书记陪着市委任书记进来了，后面还跟了几个干部。区委和市委的领导一来，我们就退到了病房一角，三个记者还在“啪啪啪”地拍照。张书记和任书记来到了高老师的床前，对高老师进行了慰问，对她的舍己为人的精神给了高度的赞扬。又嘱咐高老师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对高老师的家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最后张书记又说有什么困难一定和政府说，政府一定尽全力解决。

高老师躺在床上，嘴唇动着说不出话来，她微微地摇着头，瞪着的两眼已经含满了眼泪。

临走，任书记、张书记和宋局长等一同前来的其他人员都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交给高老师的家人，说这是一点心意，祝愿高老师好好养伤，早日康复。高老师的家人不住地表示感谢。

领导走出病房，我们回到病床前流着泪向高老师鞠躬告别，高老师看着我们眼里又充满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