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的西方主要国际关系理论大约有60多种。其中学界认识比较一致的最重要的国关理论有三个,即现实主义、理想主义和建构主义。这些理论被认为是相互对立的。因此在国际关系理论界经常有不同派别之间的各种论战。论战的结果显示,各派国际关系理论很难通约。也就是说,各派的出发点就不同。一派理论视为最重要基石的东西有可能被另一派理论认为根本不重要。大体是鸡同鸭讲。论战的目的往往不是针对同一问题像自然科学中常见的那样通过实证甚至实验的方法探索真理。而是努力证明只有自己这派理论是正确的,而其他理论都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完整的。理论界的争论,好像动物一样在占地盘。划分各自的领地。学者在评论这些论战时也常常使用诸如“自由主义未能撼动现实主义的主导地位”、“现实主义一直占据主流地位”这类说法。这类说法本身就反应了说这种话的人自己也认为不同的理论是对立的。很少有人认为每种理论都有自己的道理,都反应了事物的某个侧面。理论和理论之间不一定非得是对立、对抗关系。对立的背后应该有某种统一性等等。
西方学者的这种看问题的方法和理论研究范式有关,也和西方人的意识有关。美国有90%以上的人都有宗教信仰。有宗教信仰是个人的事。外人也没有理由评说。但是在实践中,宗教信仰对一个人的思维有非常重大的影响。许多人在处理问题的最后阶段都会到上帝那儿找原因。这种影响折射到各种具体社会问题上,这时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因为信仰是你自己的问题,一旦落实到理论甚至政策,就涉及到了别人。宗教的善、恶对立使人有强烈的是非感。一件事不可能同时是对的又是错的。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很多时候对对方观念中合理的部分也往往加以否定。否则自己的理论体系就建立不起来。所以,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大师固然很多,但很少见到理论体系比较全面的大师级理论家。最好的也不过是某一派别的大师,如现实主义学派的卡尔、摩根索、沃尔兹,自由主义学派的基欧汉、约瑟夫·奈,建构主义学派的温特等等。还有些大师关注的领域更加狭窄,往往只是国际关系中的某一个领域。如麦金来关注的地缘政治问题、地缘经济问题、马汉关注的海权问题、空权问题、亨廷顿关注的文明冲突、合作问题、国际制度、国际法、精英理论等等。
各种处于对立状态的国际关系理论到底相互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在国际关系理论这个层次是永远也无法讨论清楚的。必须上升到比国际关系理论更高的层次才能讨论清楚。国际关系理论的上位理论是政治学理论。政治学理论的上位理论是社会学理论。社会学理论的上位理论就是哲学了。作为形而上学的哲学其观念辐射到几乎所有其它科学。从哲学的角度看,国际关系理论的各个派别是什么关系呢?这些理论各自的哲学基础是什么?是否存在着某种对应?这些是本文旨在初步探讨的问题。
从哲学的角度讨论国际关系理论,可以从一般哲学理论出发,讨论国际关系理论的本体论、认识论、范式、元等。也可以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出发,从物质、精神、反作用、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对立统一、量变质变、偶然性和必然性、整体与个体关系等角度讨论国际关系理论。
让我们先从国际关系三大理论谈起。
现实主义认为国家和个人一样,都是受利益驱使的。现实主义强调人性恶的一面。认为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获取及维护利益的主要因素是权力。因此现实主义最重视的是国与国之间权力的争夺,而权力的争夺离不开实力。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提出,“强者可以为所欲为,弱者只能逆来顺受。”霍布斯在《利维坦》中把世界比喻为黑暗的丛林,人们为了自保只能武装到牙齿。卡尔、摩根索等现代现实主义者在理论上比古典现实主义者更为系统全面,但本质上并无二致。二者均强调国家利益目标和作为手段的国家权力。新现实主义者如沃尔兹等虽
然引入了“结构”的概念,但从骨子里依然最重视权力。由于权力是具体的,甚至可以具体到武器的质量和数量,因此现实主义最重视的是物质,故是所有国际关系理论中唯物主义味道最浓的理论。
当代中国是一个唯物主义占主导地位的国家,因此总的来讲喜欢和现实主义者打交道。前不久美国大选,特朗普获得了胜利,成为新一届美国总统。奥巴马对特朗普的评价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判断特朗普未来外交政策的理论脉络。可以预计,美国将要求日本更多地负担美军在亚太的开支,因此美日关系会比较紧张。中美关系会由于特朗普意识形态方面的关注减弱而得到喘息。美俄在安全问题上的冲突会加剧。经济利益会成为特朗普关注的主题。中国出口和汇率将面临新的压力。在移民问题上中美会加强合作,等等。
理想主义重视道德的进步,强调人有善的一面,主张通过学习、建立国际组织、建立制度规范等达到维持世界体系稳定的目的。威尔逊总统是这方面的代表。理想主义强调上层建筑的作用,认为精神上的东西是世界和平的本质,因此比较接近于哲学中的唯心主义。
以皮亚杰为代表的广义建构主义认为人的知识是逐步在头脑中建构起来的。人在一个特定时间段的行为取决于他在此之前对外部世界的知识建构。外部知识一旦在头脑中建构起来,就会对人的行为发生反作用。人对问题的认知和他本身的行为不可能超出他的知识范围。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建构主义以温特的思想为代表。作为国际关系理论的建构主义把广义建构主义的研究单位由个人转换为国家。认为国家和个人一样,也有某种认知。温特认为,一个国家的对外政策和这个国家已经建构起来的文化有关。美国和英国有接近的文化,因此是朋友国家。中国和美国文化价值观不同但存在一些共同利益,因此是竞争国家。而朝鲜和美国在文化价值方面冲突,因此是敌对国家。建构主义强调已经建构起来的文化这一上层建筑对国家的行为有反作用,因此在哲学上比较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上层建筑来源于经济基础,但一旦形成会有自己的生命力和惯性,并对经济基础产生反作用的理论。
三大理论之外的旁支理论中有许多都有明确的哲学背景。比如罗斯诺的“两枝世界”理论主张对发达国家组成的世界和发展中国家以及不发达国家组成的世界分开来用不同的理论和框架进行研究。这明显在哲学上是一种二元论。后现代主义主张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理论和政策,认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各有各的发展轨迹,
不能生搬硬套。这在哲学上显然可以归类为对绝对真理和相对真理的追求。“民主和平论”认为一个国家政权的产生方式会影响到该国的外交政策行为。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严格来讲依然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均势”理论实际上反映了哲学中的平衡和矛盾转化。
哲学研究最根本的动力是现实的需要。可以这样认为,有史以来所有哲学家探讨的所有哲学问题都是对现实世界某种问题的回答。国际关系理论也不过是这些问题的一个方面或领域。只有在哲学层次上搞清楚了世界的本源,才能在各个不同领域对研究的对象和问题有较为清醒的认识。前不久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研讨会上提出研究哲学的必要性。这无疑是正确的。可以认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一定重视。但许多人仍局限于学习哲学和应用哲学。重要的是创新哲学。这当然就说的比较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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