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童飞鹰当世异

（4）空中楼阁寥无名

【本节内容提要】东联航的失联飞机依然没有找找残骸，人们依然还在悲伤中，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安然发动了刘教授一些在京工作的学生轮流陪伴在京继续等待结果的师母师妹，自己也抽出一些时间继续为生计奔忙。

刘教授一个在北京画坛闯出一点名气的学生响应了安然的倡议，把刘夫人母女接到了自己的住所安顿，并提供了一辆小车供母女去打听消息使用。陆续有一些刘教授弟子来看望师母师妹，给安然分担了不少压力。

安然每隔两天去陪伴一次师母，每天去陪伴伤势未愈的女儿一两个小时，其余的时间，依旧在街上“打游击”画像挣钱。他一点微薄积蓄花光了必须继续赚钱。这一天，他东奔西跑忙碌了一整天，又去了医院陪伴女儿一会儿，一起吃了晚餐，就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屋，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答应给叶蕊作一幅画，一骨碌爬了起来，支起了油画画架，沉思片刻，就动笔画了起来。

他学习绘画至今二十余年，临摹过许多人体模特，对人的神态把握细致幽微，这几个月来，又给数千人画过像，其中不乏少女，让他对人物性格、内心活动的绘画表现有了更为深入的思考。如今，他要寻求一种新的表现元素，使画中的人物能给人无限想象空间，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能给人万千遐想。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独坐于一室，会想到什么事情呢？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思绪，也许有甜蜜的情怀，或许有淡淡的愁思，或许是一副整个人生画卷的铺开，却又单纯、天真，充满青春的梦幻……

他把陈作的大致形态画出来，在形体语言和表情上下功夫，致力于自我理解的变化，乃至于到背景的微妙调节，与自己的表达相适应。

几天来，他不管白天有多累，晚上回家，就坐在画架前创作那幅油画。

这一天，安妮做完了手术，很成功，术后反应良好。安然和小鱼都舒了一口气。看着女儿安静的睡着了，小鱼示意安然出来，对他说：“妮妮住院时你垫了不少钱，我昨天把钱取出来了，现在还给你垫付的费用。”她说着打开包，拿出几叠钞票，递给他。

他推开了钱，“你留着吧，妮妮康复还需要继续花钱。再说了，我也是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你拿着吧，我有办法。”小鱼硬要把钱给他。他坚决不肯收。推来推去，他有些生气的样子说：“好了，你干嘛老这么逞强。我说过了，我这是给女儿治病，又不是给你钱。”

小鱼听他说话的语气，一怔。这是他们离婚后，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表达一种关切。她叹了口气，“好吧，你不肯收，我也不勉强了。这一向，我都会比较有闲，会把妮妮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儿，不要太累。”

“是，谢谢！”安然点点头。

周日晚上，他终于完成了给叶蕊所画的画作，在不显眼处题名：少女凝思·安然作。题名融入背景中，不细看很难看出来。外行看热闹，就只能看到一幅少女图，由画面引发想象力；内行看门道，会欣赏这幅画作表现的精神内核，反映世纪交替前夕出生的女孩，在一个全新时期成长为少女时的整体精神风貌，并由此反映一个时代的显性特征。

他颇为满意的看着这幅画作，觉得是自己生平来画的最好一幅画。把东方本土绘画艺术表现形式融入西方油画技法，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追求，比如点、线的运用。他的这幅画融入了难以察觉的点和线条，却不是生搬硬套的结合，而是一种圆熟的表现新技法。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中国式思维融合到色彩表达之中，有一部分类似于摄影的光影运用。这幅画，在不同的光线下，也将会有不同的效果。

本来，他还没打算这么用心创作这么一副画，但想到自己可能是第一次跟人有偿约定创作，绝不是在街头给人画像一样，因此应该表现出自己的创作思想。叶蕊对安妮的关注，又让他更为谨慎，希望能给她一幅有价值的画作，将来如果真的获得她的帮助，这幅画也能真正的表达出一份谢意。

星期一，他带上这幅画去了YYGY广场，在一张长椅边放下绘画工具，将这幅画作固定在一个画架上，审视了一番，看到在阳光下观看的效果，果然大不一样，心里有几分小得意，就展示在那里，一边给人画像，一边等候叶蕊来取画。

很奇怪，整个上午，叶蕊都没有来取画，似乎忘记了这个约定。他倒也无所谓，这幅画虽然是跟她约定而作，却不是为了赢利。如果她忘了，收着自己欣赏也未尝不可。快到午餐前，他只就着带着的面包和水，胡乱吃了一点。中午是找他画像的人最多的时候，他不想吃饭耽误了这个时段。果然，不一会儿，一些周围的上班族到这个广场散步，找他画像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让他有些忙不过来。

直到上班族基本都回办公室上班了，安然才清闲下来，一扭头，忽然看见一个人在那副少女凝思油画面前看画，正是之前遇到过的年轻美术博士陈亦云。

安然看到她有些吃惊，但瞬即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这个世上，人与人相遇或不相遇，不都是很正常吗？他笑着招呼一声，“陈博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干嘛叫我博士，不是说称亦云或者小云吗？我到这儿一个小时了，你才发现我，真是太不尊重人了。”她娇嗔之际，发嗲的声音就更嗲了。

安然最受不了这种声音，连声告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

她咯咯一笑，转换了话题，“这幅画真是有韵味，美中不足的是，非得要弄个陈逸飞的原版雏形。你的创作功底很深，不创作全新的作品，真是浪费。”

“没办法，跟人约定的画作，自然要依照客人的心意。”安然颇为佩服她的鉴赏力。

“所以说，我给你做素材创作全新的作品，对你还是大有好处的。”她依然咯咯咯笑着，也只有在这种欢笑状态下，说话的声音才不显得那么嗲。

安然只希望她总是笑着说话，“那就要多谢你了。放心，我记得跟你的约定，不会爽约。”

她嫣然一笑，“那是应该的，我想你男子汉一诺千金，也不应该爽约。我今天来这里，也是随便转转。最近跟常导做一个课题，经常弄得有些头昏脑涨，不时会在中午时分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能碰见你。我已经联系好一个画室，主人出国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给了我钥匙，明天上午我要做课题，下午开始吧。午餐后，我给你电话。”

“好的，能先告诉我具体位置吗？我也好了解一下怎么坐车。”

“亚运村，可能离这儿有点远哟，要不，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亚运村坐地铁去就行。”

“怎么，你这么怕我知道你家地址啊？”她似嗔似怒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家住址也没什么，不知道也无关紧要，只是不想麻烦你而已。”安然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她噗哧一笑，“你真是有点呆气，给我画像，还怕麻烦我。好了，既然你不愿我去找你，你来找我吧。明天你吃完午饭后，就到这儿等我。”

“好，我明天还在这儿画像。”安然爽快的答应了。这里有个自行车寄存处，有车棚有人看守，一天交五毛钱就行。他把电摩寄存在这儿就行。

她露出满意的神情，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跟他闲聊着。

这时，他又有了一桩生意，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先生请他画一幅半身彩色画像，跟她道了一声抱歉，就凝神为老人画起像来。半个小时，他完成了画像。老人端详了好久，满口称赞：“不错，把岁月留给我的沧桑都表现了出来，特别是一双眼睛，真是画活了。年轻人，功底很深厚啊！多少钱？”

“谢谢夸奖，您老满意就行。钱，随意给就是，老伯！”安然把画取下来，卷好递给老人。老头老太太们一般比较挑，即使不懂，也会说出这样那样的毛病，获得他们的夸奖很不容易。这位老人不但夸赞，还说出一点道道，让安然颇为满意。

老人拿出100元递给他，“够吗？”

“够，够！”安然接过钱，又道了一声谢。虽然这是在这个广场付钱最少的半身彩色画像，但一个老人愿意这么爽快的付钱，就很不容易了。

老人乐滋滋的走了，陈亦云却还没走。安然抬头看见她，有些奇怪的问：“你很闲吗，还在这里？”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这么女博士撅起了嘴。

“不好意思，我就是不太会说话！”

“我都告诉你了，出来透透气。”

“对不起，我为我的话向你道歉。”

“假惺惺的，没有一点诚意。”她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安然感到有些无奈，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陈小姐。”

她扑哧一笑，“嗯，这还差不多。诶，你在这儿这么画画，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

“怎么办？将来的事儿谁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安然神色有些黯淡，感觉现在想前途有些过于奢侈。

陈亦云摇着头，“你绘画功底这么好，都没有下一步打算，真是太可惜了。”

安然苦笑一声，“也就一般般，有什么好！现在，画坛主流都看不上我的画风，可能是太冷了。我又画不出那些甜媚的作品来，或者是审丑的夸张，能这样挣到一份工钱，就很满足了。”

“难道，你就没有理想？”

“理想？这已经离我很远了，很多年前，我就已经不想这个问题。”安然摇摇头，拿出素描笔在纸上勾勒起YYGY广场的全景画来。

“真是可惜了！一个大男人，怎能没有理想呢？”她摇头叹息道，颇有点哲人的味道，跟她娇美的容貌大不相称。

安然不再理她，好像是在用心画着那幅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