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幻楼阁火晦明

（3）巧合原是乱象始

 

【本节内容提要】安然最艰难的时期总算度过了，但有时候，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想什么就来什么，刚联想到小鱼，一抬头，赫然就见她站在身边，不由又吃惊又羞愧。看着愤怒的小鱼转身走掉，他站在那儿呆了好久……

 

回到宿舍，放下包，安然躺在床上，想下一步怎么办，想来想去，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一个翻滚起来，从包里掏出今天挣的钱，数了数，没想到，除了罚款200元，还剩下200元出头，记起了今天虽然画得少一些，但大部分人都给了钱。看来这个营生虽然有点风险，还是值得继续做下去；开个小店，一个月还不一定能挣这么多，还要死守着店面。

也许，不一定要进公园，或者选择那些免费的公共公园，管理人员很少，甚至是一些休闲广场或河滨林荫绿地，没有围墙，也没有管理人员……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打算明天到城里各处转转；又想到坐公交车其实很耽误时间，一天也跑不了多少地方，不如去买一辆电摩，又方便，又不塞车。

他上网查了查电动车行位置，圈定了一个口碑不错的电动车品牌。

 

第二天，他先去看了电摩，挑了一款最新出的产品，动力比较充足，时速最快能达到60公里，续航里程达到了100公里。不过，那电池老重了，怕不下30公斤。他也不在乎，反正自己力气还是有点斤两。骑了这辆新买的电摩，他转遍了西城和邻近海淀区域的所有公园、绿荫休闲园、休闲广场，好好的打探了一番，圈定了几个人流很多而且没人管的地方。这些地点，只要没有城管来，放心大胆的画就是。

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顺利，许多地方，有人看他画，却少有人要他画。有好多人请他画像后，看到前面的人不给钱，也就随着不给钱。他也不在意，随便人家给多少钱，或者不给钱。

一段时间来，他免费给人画了很多画像，收钱的却不多，只有一天大概有300元，其余的时间，平均就五六十元。

 

这一天，他正在一个地下通道给人画像，忽然旁边一个摆地摊的中年妇女一把收拢地摊布，撒丫子就跑；还有后面一个卖唱的小伙子，也慌忙收东西……

“这是怎么啦？”他被这场面惊得抬起头来，问话脱口而出，也不知道到底是问谁。还是请他画像的大叔好心，说了一句：“城管来了，快跑吧！”

他顿时明白，来不及多想，也慌忙收起画架物什，起身准备跑之际，通道那头的城管已经出现。他不能丢下自己吃饭的家伙儿，背一个包，拎一个包，也撒开丫子向另一个通道逃跑。那些城管只看见这一个了，哪里肯舍，乱哄哄的追了上来，大喊道：“站住，站住！不要逃跑，好好说清楚……”

 

安然怎么会站住，只顾着拼命跑。上次，他被公园管理处罚了款，这次怎么也不愿意再落入城管手中？何况，今天总共也没收到50元，要是被罚200元，这几天的活儿就都白忙乎了……他心里一阵苦涩：这个地方平时根本没有城管出现，今儿是怎么啦？

奔逃了好久，他拐进了一个小胡同，又拐了好几道弯，终于甩开了追兵。

一身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背靠一堵墙壁，想起这段日子的艰难辛苦，想不到自己还要像“小偷”一样被人追，不由一阵苦笑。

躲了好久，他绕着回到那条街道，确认城管都走了，到了停放电动车的车棚，骑上回家了。晚上胡乱吃了点东西，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未来。

 

没有别的路可走，找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怎样，能赚到钱总比坐吃山空好，何况他兜里的钱真不够吃多久了，必须要坚持干活，哪怕一天赚上20元，也能解决个伙食费。以后，注意一些，尽量避开城管就是了，大不了再被追几次……他买了一张北京市地图，在自己出入过的地方标注清楚，出现过城管或其他管理人员的地方作了记号，避开这些地方。

虽然艰辛酸楚，但他坚持了下来。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寻摸，他渐渐能够确定哪些地方没人管，会有不错生意，能收到钱，而那些无法收到钱的地方，就从他的游击地图中一一删去，那些生意好的地方，作了特别标记，确定去这些地方的频率……渐渐的，他的生意好了一些，有时在一些好的地方，一天能够挣上六七百元。

 

这一天傍晚时分，他在一个很大的社区休闲广场立起了一个画架，把现成的牌子放在旁边，随手画起了这个广场的风景。这个时候，大概多数人都下班回家了，许多工薪白领在回家前不由驻足观看，看了他的风景画和自画像，竟然有一些年轻的小白领让他画起像来。

他画风清新，速度又快，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一连一个多小时没有停下来。天快黑了，他才收起画架。还有小年轻想让他画，他只有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光线太暗了，有些表情细节捕捉不到，就画不出效果，下次再来吧。”

“你明天来吗？”有小年轻问道。

“明天不一定，估计不会来，但一周内肯定会再来一次，你们稍稍留意就行了。”这个时候，安然都觉得颇有成就感，收好画架，背上包，骑上电摩，乐滋滋的走了。

 

他的生意好起来，最艰难的时期总算度过了，也算是有了一种“安定感”，至少，离女儿很近，想要看她很容易。周一到周五，他就四处打游击给人画画；周末，就陪着女儿，骑电摩带她去练习场练球。

高尔夫球场的草也绿了，不过离城里太远，就不方便骑车了。他的收入现在还算不错，就带女儿先坐地铁再打车去球场，拿着高博会上拿到的优惠券，父女俩打一场球500元以内就搞定了。有时是跟她母女俩一起，也只需多付200元果岭费球童费。

小鱼咬牙给妮妮报名参加了CYPGA高尔夫学院中级培训班。菲儿和小艾都按约定给嘉柔和凯西一同报了名，每次都是用菲儿的车送孩子去训练。

 

7月底，CYPGA高尔夫学院推荐优秀学员参加8月中旬举办的CYPGA青少年国际高尔夫邀请赛，安妮、嘉柔和凯西是培训班里的佼佼者，都获得了参赛名额。这是一次规格颇高的比赛，是青少年三轮赛制，除了9岁以下的低龄选手打两轮，其余的都需要打满三轮。

有76名欧美青少年来北京参赛，与华北区域选拔出来的80名小选手同场竞技，按正规的4轮72洞比杆赛进行，分组与西华锦标赛一样，分ABCDE组男女各5个组别，16-17岁为A组，14-15岁为B组，12-13岁为C组，9-11岁为D组，9岁以下为E组。东家CYPGA高尔夫学院有20个名额。凯西13岁，进入男子C组；嘉柔和安妮都进入女子D组。8月12日，他们这一期培训课程毕业，8月14日下午到赛场报到，8月15日练习一轮，8月16日开始比赛。

 

很遗憾，这个时段，小鱼要报道美国PGA锦标赛，不能陪女儿去比赛了。她给安然打了个电话，“妮妮培训结束后，你到家里来住几天吧，陪陪妮妮，然后带她去比赛。菲儿和小艾到时一起去，开菲儿的车就行。这次比赛，费用较高，参赛费、住酒店、餐饮费用，至少也得个三四千。唉，跟菲儿一起，也不能太寒酸，只能住一样的套房了。到时，我给你拿4000千，如果不够，你先垫付一下。”

“没问题，我陪着去就行。我还付得起这笔钱，你不必给我。”安然也很乐意承担这个任务，高兴的答应了。

“我们还是按照约定吧，这个钱我不用你付。”小鱼坚持自己的说法。

“好了，你就别跟我争了。妮妮上训练班，我也没有出钱。这一次，就当我带她出去玩一趟吧……”安然努力的说服了她。

 

随着几个月的摸索打拼，他给人画像画风景的生意好转，收入见长，第一个月只挣了1500元不到，但第二个月熟悉地形行情后，就赚了4000元，7月份还没过完，就已经赚将近8000元。虽然钱不多，但收入增长，原来的那一点点积蓄也无需动用，底气也就足了，他想：挣了钱干什么呢？除了维持生计，那就是花在女儿身上了。他现在想不了太长远，只要眼前还过得去就行。

妮妮高尔夫培训课程结束的日子临近。

这一阵子，安然转战的几个地方不错，人流量大，都还颇有素质，蛮喜欢一些艺术性的玩意儿，特别是那些带着小资情调的女粉领、金领，除了请他画速写头像，还希望画一幅彩色半身甚至全身像。这个比较费时，一个彩色半身大概需要40分钟，全身像则需要一个小时。但她们乐意多出点钱，三百五百的给，让他也无法拒绝。

 

这天是星期六，由于妮妮由菲儿带去CYPGA高尔夫学院上课，他就去了一个富人出入相对较多的休闲广场YYGY广场。在这儿，一些金领女子或阔太太出手特别大方，一般如果画得满意，至少是给500，也有的给千儿八百的。他这个月来过这个广场四五次，生意一般，赚得却不少，最多一次画了5个全身像，加上其他的画像，一共赚了3000元出头。

上午9点的太阳比较温和，安然往一个树荫下一坐，过不多久就来了一个年轻贵妇，看不出年纪，说二十五六也可，说30岁也不为过，中人之姿，却有一股华美的气质，并不要画全身像，而是打开一幅油画，请他临摹一幅出来。

 

安然一看，乃是陈逸飞的一幅《独坐》少女图，却是赝品，摇摇头说，“这幅作品不是陈先生本人所作，临摹根本没意义。”

那贵妇人颇为盛气凌人，还带着点责备，“先生，你就管收钱作画就是，管什么是不是真品？我给你2000元，你画不画？”

安然摇摇头，“我只画真的东西，真的人物风景，从不画假的；您还是找别人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咯色？好了，我给你再加1000元，你快画吧。”那贵妇人似乎有点无奈，但不肯罢休。

安然只是摇头不肯，让她去找别人。

 

偏偏这女人就是要他画，“我很欣赏你的画风，写实的地方纤毫毕现，分毫不差，写意的地方大气磅礴。我知道这幅画是赝品，但很喜欢。不过，这画是借来的，马上就要还回去，才想请你临摹一幅。”

安然被纠缠的没有办法，实打实跟她说：“这幅画不但是赝品，而且仿得不太高明，把陈先生画风清新宁静的神韵全丢了。独坐少女全世界只有一幅，你应该去欧洲探寻真品，一览其神韵。要我临摹这幅作品，还不如我给你画一幅，模样儿可以跟独坐大致相当，但韵味是我自己的风格，行不行？”

那女子终究还是拗不过安然那一根筋的脾气，也作了让步，同意了。

 

安然说：“那好，您先回去。这阵子我要陪女儿去打比赛，过两周吧，8月27日，还是这个点，您到这儿来取。到时，你可以比较一下，我的作品跟你手里的赝品有什么区别。”

“行！”那女子答应了，笑了笑说，“能否问一下，你女儿打什么比赛？”

“哦，青少年高尔夫比赛。”安然淡然说道，但一提到女儿，内心里一定是满满的骄傲。

“高雅的运动啊！看来，先生也喜欢打高尔夫了？”

“谈不上喜欢，打得一般，比我9岁的女儿差很远。”

“先生多大了，女儿就有9岁了？”

“我快奔四的人了，绝对是晚婚晚育。”

那女人摇摇头，似乎是在赞叹，“看不出，看不出！”

 

安然淡淡一笑。这时，有一名漂亮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看了看他展示的画架，嗲声问道：“先生，这画是您画的吗？”

安然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

“呀，你就是那个早些天在这儿画画的帅哥画家呀！那一天，我看你画得很好，本想也让你画一幅，不料你已经收工了。这几天我在这里转悠，看到有几个小帅哥在这儿画画，却都不是你，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真是太好了，你给我画一幅全身像，好不好？”那女子原来是天生的发嗲声音，讲了一大串又快又急的话，还是那么嗲。

安然听得背上有点起鸡皮疙瘩，连忙说：“您就靠在树干上，神态自然一点，别说话，我这就给你画。”

 

他支好大画板，看了她一会儿后，就迅速的在画纸上画了起来，每次要隔十多分钟，才会抬头看她一眼。那女子并没有完全住嘴，站了一会儿就摆动一下身体说：“哎呀，大哥，我能动一动吗？”

“没关系，怎么动都行！”安然低头作画，并不抬眼看她，因为她整体的姿态早已印入了他脑子，不需要再看，隔一段抬一次头，只是印证一些表情神态身姿的细节。

那女子却过一会儿又说：“哎哟哟，站着太累了，我到你旁边坐一会儿，怎么样？”

“行，你坐吧！”他停顿一下，伸手把折叠小板凳推开一点让她坐。

 

开始的那个贵妇人却还没有走，站在他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作画，看他只是看了那女子不到两分钟，就能把她的整个身姿面容轮廓惟妙惟肖的描出来，暗暗吃惊。这需要多好的记忆力呢？看他一边作画还能一边跟那女子说话，她也打开了话匣子，跟他聊一些高尔夫的话题。她对高尔夫圈内之事很了解，说起当今世界名将、中国名将，头头是道。

安然对这些并不太了解，心想要是小鱼在这儿，倒是跟她有很多共同话题。世界男子高尔夫前50位、女子前10、中国男子女子所有名将，小鱼都能够滔滔不绝的一一道来，中间绝对不会打一个隔断。

 

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就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安然刚刚联想到小鱼，耳边就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你这是干嘛呢？难道，这就是你现在的工作？”

他一抬头，赫然就是小鱼站在身边，不由又是吃惊又是羞愧，讷讷的说：“我……我……我也就是周末闲着无聊，来挣点零花钱，也当作是一次写生。”

“是吗？你又何必解释，我不过是感到有些吃惊罢了。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竟然能在这儿来卖画……跟那个什么……哦……地铁里卖唱的，差不多吧？”小鱼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安然更加惭愧，追上去拉着她的手，“小鱼，你听是我说……”

小鱼一甩手，“干嘛呢？拉拉扯扯的。我只是路过这儿，不想看到一幕好戏。要是妮妮看到你在这儿这副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个嗲声女子却不合时宜的插话进来，“哎呀，大哥不时在这儿画画，可受小女生欢迎啦。这位大姐，为何这么生气啊？”

小鱼扭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跟他很熟吗？”

“当然啦，你看看，他都不用看我，就把我画得这么像。”那女子不知何时到了画板面前，看着画像，一副欢喜的模样，声音比平时说话更嗲了。

安然有些愤怒的盯了她一眼，转头对小鱼说：“你知道我画像的特点，别听她瞎说。”

“到底是她瞎说还是你瞎说？”小鱼冷冷的说，接着压低了声音，“好了，我跟你又没关系，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只是，你找地方离家远一点，别让妮妮不经意间发现了。明天是妮妮最后一堂培训课，菲儿没时间，你带仨孩子去吧。我后天要出差，希望你能停几天，今晚就过来陪妮妮。”

“好的！”安然低声说，心里一阵阵难受。小鱼转身走了，他站在那儿呆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