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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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的爱情
郭广华
婉儿的美,是老庙村三千多口人公认的。看到婉儿,就会想到《红楼梦》中的薛宝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韵致,揉碎了老庙村三千多口人关于美的所有想象。婉儿提着竹篮在河边走,鱼儿为她窜出水面,水草为她婆娑舞蹈。
婉儿命苦,初中学业未竟便回家务农,二十岁那年嫁给了本村青年李小栓。
李小栓的父亲是包工头,据说有至少三十万的存款,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山村,绝对是一等一的富户。李小栓看上了婉儿的美貌,婉儿爹看上了李家的钱财。婉儿爹希望女儿嫁过去后多帮衬着娘家,让婉儿的弟弟念完初中,高中,甚至鲤鱼跃过龙门上大学。
迎亲那天,唢呐声震得村口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发抖。四辆系着红绸的小轿车,扬起一片尘烟。彩带飘飘,人声鼎沸,这宏大场面,是贫瘠山村里难得一见的浮华。主持婚礼的赵洪生,操着蹩脚的普通话,扯开嗓门大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咚!”小栓转身对拜的刹那,整个人直挺挺栽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红毡顿时洇开一片深色。
众人赶忙上前,推胸,揉背,掐人中……但小栓两眼泛白,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小栓走了,婉儿成了孤零零的寡妇遗孀。李家倒也开明,并不阻挠婉儿另寻幸福。
婉儿是一朵洁白的莲花,很多人都想摘取。赵文清和夏三踅尤甚,两人从早到晚总在婉儿面前晃悠。
文清是村小的民办教师,高中毕业,一表人才,更有一手好文笔;三踅愣头愣脑,大字不识一箩筐,在村办造纸厂干苦力。
文清隔三岔五给婉儿写信,那些激情肉麻的文字,让婉儿脸红心跳。婉儿嘴上骂文清坏,心却被他牵走了。
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婉儿躲在村后僻静的老柿树下,对着斑驳的光影,小声念那滚烫的诗句:“……那一刻啊/我深深懂得/有一种爱叫撕心裂肺/有一种情叫痛彻心扉/我愿——/我愿作你眼角的一滴泪/陪你哭/陪你笑/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哧啦——”信纸成了两半,另一半攥在了三踅手里。
“念啥呢?肯定是那酸秀才写的,甭信他,‘无情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
“三踅,你这无赖,俺不想再看到你……”婉儿气得浑身发颤,脸蛋涨得通红。她夺过信纸,风一般跑走了,只留下三踅傻愣愣地站着。
又一个午后,阳光懒懒地泼洒在村头河面,碎成万点跳跃的金鳞。婉儿蹲在青石板上,用力揉搓着木盆里的衣服。突然,滑溜的肥皂像条不安分的泥鳅,蓦地从手心里溜出,“哧溜”一下没入水中。那黄色的小方块如同有了生命,得意地顺着水流翻滚,跳跃,渐行渐远。此时正值盛夏时节,河水足有三四米深,婉儿不识水性,只能在河边着急呐喊。
“甭喊了,不就一块肥皂么,赶明儿我送你一打!”文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婉儿身旁,手里还捏着一本卷了边的书。
婉儿还没来得及回应,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三踅跳进水里。几分钟后,三踅把湿软的肥皂放到婉儿手里。那一刻,婉儿感觉心里某种坚硬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命运的考验并未结束。一个闷热午后,婉儿爹在院里劈柴,斧头高举,却骤然失了准头,整个人一下倒在地上!老人家嘴歪眼斜,口齿不清,喉咙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声。婉儿魂飞魄散,拔腿朝村小狂奔。
文清一听变了脸色,二话不说便冲向村委大院(只有会计室那部黑色手摇电话能叫来山外的“120”)。村委两扇厚重的木门却紧紧关闭,铁将军冰冷无情地挂在上面。
“这可咋办?”文清焦躁地来回踱步,束手无策。
“去找田大中!”婉儿抹了把泪,语气异常坚决。田大中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一手银针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他?”文清眉头紧锁,脸上浮起读书人特有的固执和清高,“中医那套,无非是些玄虚的把戏,伪科学!田大中能有什么真本事?”文清的固执像根针,刺得婉儿心头一痛。
婉儿没再与他争辩,转身朝村卫生室跑去。文清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
婉儿赶到时,老人家手上、头上都扎满了银针。但老人已行走如常,谈笑风生。
“老人家属血瘀症,用银针打通堵塞,再服几副活血补气的汤药,就没问题了。”田大中笑呵呵地说,“婉儿,三踅是个好青年啊,这回可真亏了他。一路背着老爷子跑了三里多地!老爷子这身板,少说也有八十公斤啊……”
“对,对!你田叔说得一点儿没错!”婉儿爹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他望着三踅,“三踅这孩子,实心眼,有力气,是难得的好后生啊!”
三踅被夸得手足无措,只一个劲儿地挠头,傻笑。
年底,三踅摘到了婉儿这朵洁白的莲花。
有人问婉儿为何选择粗犷的三踅,婉儿抿嘴一笑,说道:“在你需要的时候谁会出现,谁会关心,这才是你的谁!不要听花言巧语,要看真正的行动。说的好,永远不如做的好!”
(《升起风马》2025年11月17日)
(作者:郭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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