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友人常常问我在德国的感受，我很乐意向他们讲诉。谈到生存环境，我概括了这样一句话：国内有许多特殊的自然美，你在这儿肯定找不到；这边却有着普遍的环境美，而国内又太缺乏。

环境不只是由山水石、花草木、虫鸟兽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诸如空气、味道等物质组成，还有多种人为的因素。在不同的地方之所以让人有不一样的感受，除了受特定的自然景观影响外，还有与之相搭配的人造工程是否和谐以及人们对环境的保护程度。一望无垠的大沙漠，看起来很神秘壮观，也只能观看而已，谁愿意生活在它的周围呢！漫无边际的荒野，也许蕴藏着丰富的物质，可不经人们的开发和建设，哪个说我就喜欢待在那儿呢！

我惊叹半个多世纪前，这个主动挑起战火反而把自己烧的面目全非的德国，如今却变成这等可爱的模样。几年来，我几乎走遍了德国，无论大城市还是小乡村，不管山区还是平地，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建筑风格，抑或什么富家穷宅，几乎都与周围的自然大环境相协调，有的美得让人啧啧称奇，甚至怀疑自己误入仙人之地。

就拿我家附近一带来说吧，常常闲逛的我总被眼前的美景感染着，恋恋不舍地回家等着下次再来。其实，我家既不在依山傍水的小乡村，也不在风景如画的名胜地，而是大都市的市区内。虽然没有市中心繁华，但也车水马龙。可就在这儿，到处鸟语花香，满目色彩斑斓，给人以闹中取静、静中有动的舒畅感。

在此，我真诚地邀请你跟着我的笔“走”一趟，按大致时令，找几个主题与我一起体验这真实的美。

一、果树闹春

当人们还身着冬衣的时候，一束束黄灿灿的迎春花最先在路边怒放，随即草地上也冒出了一丝丝新绿，有些忙碌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这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的第一景，绿色就像地毯一样瞬间铺开。再举目四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样的情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自果园欣赏过，而这却是市区内，站在我家阳台或走出室外二三十米远就能看到。这儿不仅有梨树，还有许多其它果木坚守在铁轨双侧、街道两旁、居民庭院，甚至还能发现诸如山丁子、山里红等我们只有在国内的深山老林里才能看到的野生果树。你肯定没少吃过杏、梨、桃、樱桃、沙果、李子、苹果等水果吧，可你认识孕育它们的母体吗？特别是在这花的海洋里你能准确无误地辨认它们吗？它们都是落叶乔木，多半是白色的花朵，还有淡粉色的，花期相差不太大。它们接踵而来就像礼炮射出的烟花焰火一样令人眼花缭乱，但观赏它们我们大可不必高仰其目，更没有稍纵即逝的遗憾，它们美得会让人浸醉一到两个月。也只有此时，那些个高大的乔木、密实的灌木以及娇小的草本花朵才羞得甘拜下风。不怕你笑话，我这个所学专业与农贴边的人常被它们搅得晕晕呼呼，有时竟“梨”冠“李”戴。

现在就让我们沿着街道一旁向美茵河畔边走边认：哪棵是樱桃树，哪棵是梨树，哪棵是李树……我们都是文明的观赏者，不会攀折那美丽的花枝。假如那些花瓣随风无意地飘落到你的头上和身上，你再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才“维纳斯”呢！

二、野菜遍地

不等我们补完果木课，转眼间就到了采野菜的季节。我家东北面有片森林，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野韭菜，多的简直就像人们特意机播似的，为那些高大的乔木们穿上了一层绿丝小袜。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中了哪门邪，专抽韭菜的芯。望着那一大把带着花蕾的嫩莛，心想这太容易下刀处理了，还奇怪那几个德国佬为什么挑三拣四的只掐绿叶，几天后先生指给我一张登着野韭菜图片的报纸我才弄明白。为了保护这种野生资源，官家不允许一刀切或专拔莛，而是间叶采，从此我就戒掉了“恶习”。你不知道，在德国想吃地道的国产家韭菜还真不易，大超市根本没见过，只能到亚洲店买，不常有不说，还贵得吓人，那用塑料袋包好的每两百克要价一点七、八欧元，相当于我们人民币十七八元！除非客人来了借光解馋。这用野韭菜代替要么炒鸡蛋要么包饺子要么烙合子，招待客人绝不掉价！我们现在就就地取材回去试试。

我这个北方人，无论走到哪里，吃过多少东西大餐，就是忘不掉那充满黑土地气息的生菜蘸大酱。不止见到野韭菜眼绿，对那些根连根叶叠叶的蒲公英和野荠菜更情有独钟，还有那愿与青草为伍的“亲民”菜(其学名有待考证)。当我把它们采回来洗净后蘸着那从中国超市好不容易碰上、连价都不问就痛快地买回来的纯东北豆瓣酱甭提多兴奋了，既可口又保健还经济。遗憾的是我先生和女儿都没这个口福，也乐得我自采自食自享没抱怨。还有那“入口乐”(Rucola，我估计就是我们东北老百姓所说的臭菜)，连锁超市时价不菲，大地时常可见，尽管有股怪怪的味儿，蘸大酱也不错！不信，你也尝尝。

三、花卉世界

当野韭菜和蒲公英度过了青春期、曲麻菜被绿草遮没了影儿，野菜蘸酱的季节就过了。尽管让人有点儿失落，可那勾引眼球的野花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们可以大饱眼福了！那一片片白色的是野韭菜花，黄色的是蒲公英花，整齐耀眼正翻着金色波浪的正是油菜花。那些年年点缀在麦田里的红色罂粟花和粉紫色的石竹花以及路边叫不上名的各种野花也相继闪亮登场！你一定知道这罂粟花还有一个漂亮的别名──虞美人，形容她又薄又单、娇气得弱不禁风。一提起这罂粟花就让人想起鸦片，但并不是所有的都有毒。你看！那边红彤彤的一片正是虞美人大聚会！它们可是这罂粟家族中的“良家小姐”！

每当看到那万紫千红竞相争艳的野花，我耳边就响起了著名歌星邓丽君那首歌“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可总有人认为不采白不采。你听说过吗？科学家作过试验，花草树木也有感情。为什么人们总不知足，自私地伤害无辜呢！几年前我就信佛了，已经改掉了顺手摘花的坏毛病。

假如你酷爱植物，可加入小园林协会，自己动手栽种。离这不远的那片郁郁葱葱的隔离地带就是附近最大规模的人造园林。每个家庭都可以在这里租用已被大致分隔成二十平米的小畦，这儿的租户将近六百。里面不仅布满了供家人休息观赏的小木房，还有一家兼有希腊风味的餐馆。一到这儿我就成了大观园里的“刘姥姥”，还不如里面荡秋千的小童知道得多，更不敢和蝴蝶、蜜蜂相比了。这盛夏，不但各种各样的果子已缀满枝头，千奇百怪的草本和木本鲜花也争芳斗艳，更不乏令人垂涎欲滴的绿色蔬菜。家家都是“黄四娘”，假如你当评委，该如何为他们打分呢？说不定哪天我也在这儿租块地，专门试种各类中国蔬菜，吃着自己收获的劳动成果，望着周围别人家五彩缤纷的花卉，那多自在又多实惠！

四、墓地一游

你千万别让“墓地”两个字吓住，想起那阴森森的骷髅和幽闪闪的萤火。这里的墓地可与我们的普通墓地不一样，不但是安葬和悼念逝者的地方，而且还成了生者游览的特殊公园。它们不在荒郊野外，而是坐落在城区内或城边。德国人实行土葬，而且是深葬，外表上是平面的，不像国内常见的坟的模样。人们可以从默然矗立在“坟头”边的形状各异的石碑上解读逝者的姓名及生卒年月。墓穴上厚厚的土壤层被种植了许多草本花卉，周围还布满了长青藤，一座墓地就是一个独立的小花园。这里被规划得极为整齐、分区论号，如同深夜里居民小区的住户一样，各就各位安静入眠，只不过他们不再醒来，一点也不令人害怕。有长椅让人静坐思念，水池、水壶供人浇花灌木。好多墓前除了新鲜的花束外，还隐隐约约地闪烁着烛光，那是信奉天主教的家人献给逝者的礼物，那粗壮的特制蜡烛在保护良好的外罩里，可连续燃烧两周以上。有的家人离开了此地或忙得没闲照应，可委托这儿的管理人员定时修剪花木，以便保持清洁的美貌。

这儿绝对可以与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相媲美。但记住：这可是人家普通老百姓的墓地！任何人都可以到此游览缅怀。我们这趟没白来，你说是吧？

五、动物家园

那清清的尼达河与父亲美茵河会面拥抱的地方就在我家的前面，在这个交叉口我不知驻足了多少次。最让人惬意的是静静地坐在岸边晒太阳，边晒边欣赏河面上那晃动的美景。那没有污染的河水滚滚南下，那来往的货船和荡漾的小舟随目远行；洁白的大天鹅昂首引颈漂来漂去，野鸭子入水啄食时毫不害羞地露出小屁股；海鸥和一群叫不上名的鸟儿时而落下小憩时而又腾空飞旋，还有鱼儿偶跃水面荡起一圈不大的涟漪。更让人惊奇的是，天鹅、野鸭、黑水鸡及鸽子，还有那漂亮非凡的鸳鸯常常友好地在一起休闲散步，它们之间这种天然的“团队”精神真让我们人类为之羡慕！每到这时，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长江、黄河和松花江的影子，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七八月份是这里一年中最热的，太阳坚守岗位要到晚上大约十点钟才下班。我们现在就到后院的草坪上守株待兔怎么样？这里的野兔可不会傻的去撞树，也不是胆小如鼠，它们就喜欢傍晚出洞觅食或追逐玩耍。我总为它们庆幸，假如到了中国某个城市空地，像这样目中无人地欢蹦乱跳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要不然在我国许多省市，野兔怎么被列为保护级动物呢。快看！那棵松树上好几个长尾巴松鼠正向上窜跃，它们的攀登技巧让人类永远自叹不如！再到前面的草地上找找，也许那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正好奇地偷听我们的谈话呢！我告诉你一个公开的秘密：前几天我们一家人到临近的山坡上散步，惊讶地发现一个立在路边的独墙小木屋，木框里装满了空洞的粗陶瓷，陶瓷里又塞满了软草，木梁上大书：昆虫旅馆！

六、室外运动

你喜欢体育吗？如喜欢，又舍不得把兜里的欧元兑换成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确实比较奢侈的门票，就让我们到周围的免费露天运动场转转吧。想打乒乓球，前后院都有桌案，可惜我不是你的对手；后院那个青年之家可以练习攀岩，可我的胳膊腿脚已有些老化不敢冒险；打篮球或排球两人成双却不成队；那时髦的网球我还没学会。这几天我们一直在骑自行车到处游逛也该歇歇了。这样，今天我请客，让我们到路边那家小饭店的凉亭上边饮边看那帮足球小子吧!

怎么样？这儿不错吧？我们还真幸运，这帮小子们踢得正欢，好像蓝队比红队进攻得猛些。“射门！”可惜射偏了，球被门框弹了出去。看到了吗？足球场那边的大草地，那是跑马的好地方。我经常看到小女孩穿着大马靴练骑马，我小时候怎么就那么胆小呢，只敢坐马车！你再看这边，今天真不错，我们可以欣赏到沙滩排球！上个月我陪先生也来过这儿，可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两队大喊大叫的女中学生正在练沙滩手球。我就琢磨，这刚刚兴起的沙滩手球运动怎么这么快就在德国流行了！再二百米开外的地方，还有一个射箭场，周围被黑莓藤和灌木丛环绕着，不找到那个通幽的曲径，你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座城市每年还举办大到国际规模的马拉松、自行车及铁人三项赛等，如果你在家里看电视不过瘾，就到大街上使劲鼓掌助威吧，我家后面那条大马路还是常经之路呢！

七、品尝野果

那一大卷一大卷在麦田里好像随时都要滚走的麦秸你看见了吧，麦子收割了，意味着许多果子也成熟了。我们这就采果去！当然我们不会闯入果园去偷摘人家的胜利果实，也不会伸长自己的胳膊去够那些诱人的窜出栅栏外的家果。我们骑车去寻找那黑得发亮的桨果──黑莓，那可是抗衰老的好东西。那片果园的边缘地带是我每年都光顾的地方，就到那去!

有歌唱道“樱桃好吃树难栽”，可你面对那张牙舞爪的黑莓藤不能不感叹：黑莓好吃果难采！它那浑身生刺的枝蔓生命力特强，年年超生狂长，要想弄到又大又黑且味道美极了的熟果你就得劈荆斩棘奋勇向前。你可以到超市水果摊看看，这东西绝不比其它远道进口的水果便宜。好生纳闷：为什么这么好的黑莓竟见不到几个人来采呢？对了，别看这东西野生的到处都是，甚至让人心烦，可我们要小心病毒，听说城市狐狸常常光临。注意：要采摘那些高高在上的熟果！

你喜欢吃坚果吗？瞧！这边的榛木丛里藏着很多榛子，遗憾的是还没熟透。尼达河岸边还有几棵大核桃树，已挂满了核桃，可我们也得等个把月才能拾到。

一位在这儿久居的同胞领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德国妈妈对孩子说：不要随便采果，那是留给上帝的，我们吃的果子在商店。这有趣儿的言传身教让我沉思良久。怪不得街头路边的果树枝杈完好无损，地上的熟果无人问津。在通往车站的路上，我还不止一次地被那欧洲小黄李砸中过头，有时竟眼巴巴地望着眼皮上的水果，也不好意思伸手！人家从小就培养孩子热爱自然、保护自然的环保意识，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八、蘑菇烧烤

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一定蘑菇丰收，况且现在已到了秋季，正是采蘑菇的好季节，让我们再返回附近的大森林里去吧！

踏上略微潮湿的林间小路，望着树叶上闪动的露珠，嗅着花草宜人的气息，听着鸟儿啾啾的鸣唱，你是否想起了当年上山下乡的岁月？虽然那是令人不堪回首的一页，可那走出城市的日子确实也让我们有些收获。认蘑菇、采蘑菇就是那时留给我的一个小嗜好。我们不必弄明白这庞大的菌类世界，也不必知道这欧洲蘑菇与亚洲蘑菇有何不同，只要避免采到毒蘑就行。你看这些，很像我们下乡林场的蘑菇，一家老幼人人撑把雨伞紧紧地聚合在一起，似乎在等待着天晴出门。没错，我吃过好几回了，过口难忘啊！还有这个，带上一顶小花帽多漂亮，可它浑身剧毒。我这儿带了本有彩图和说明的专著书，我们可以边对照边采集，免得误食中毒得不偿失。尽管有的写着可食，但味道欠佳。去年春季我经不住诱惑，采回几只淡黄色的特大蘑菇，没想到味同嚼蜡！

哎？哪来的香味儿？不是蘑菇，好像肉香。对！我告诉你，那是从不远处飘过来的。那边的林木比较稀疏，不但有娱乐场、运动场，还有专门的烧烤设施，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你准备好的各种材料拿来烧烤。两座木板钉成的六角屋顶下，镶着一圈大烤箅，周围的矮墙上面还扣着不少小烤箅，长条形的木桌木椅稀稀拉拉地摆在绿荫下，是家庭或集体郊游野餐的最理想之地。如果你没买或忘了带木炭，就到林子里面尽情挑选干木棒吧，只要别弄出火灾就行。这蘑菇烧烤一下味道也不错，折几根小干枝，把蘑菇串成串放在炉箅上，洒上点儿佐料，几分钟咱们就能尝鲜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了八站，该到终点休息了。

其实，有些美景用我这笨拙的笔是无法表达全面的。不是我闲着无聊到处捕风捉影，也不是我没见过世面故意小题大做，我更不会添枝加叶有一说三。真的，这些风景在德国很一般很常见。这是一种综合的、普遍的环境美或生态美。当然，也有让人吃惊的亵渎，当你看到满墙的信手涂鸦，看到站台上满地的烟头，还有崭新的车厢玻璃上被划得伤痕累累时，就反感着心痛着，怎么人类的劣性在哪里都会发作！若能从根本上剔除这令人生厌的杂质，不就锦上添花更美好了吗！

本文作于二零零五年七月二十五至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