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与《陈情表》

李密，字令伯，西晋时期著名文学家，原名为李虔，“虔令”意为诚善，后以别名“李密”传世1。他早年在蜀汉名士谯周门下求学，曾任尚书郎，以口才出众著称，多次出使东吴并展现卓越外交能力。公元263年蜀汉灭亡后，李密先后拒绝曹魏和西晋的出仕邀请，最终于晋武帝泰始三年（公元267年）写下《陈情表》，以祖母年迈需赡养为由，辞谢太子洗马之职。

《陈情表》核心内容与艺术特色

情感逻辑与结构层次

身世悲苦的渲染

开篇以“臣以险衅，夙遭闵凶”总起，详述幼年丧父、母被迫改嫁、九岁不能行走的孤苦经历，强调“门衰祚薄，晚有儿息”的家族困境，为后文尽孝诉求奠定情感基础。

忠孝两难的抉择

面对晋武帝“除臣洗马”的任命，李密坦言“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以“狼狈”处境凸显矛盾心理，既表达对朝廷恩宠的感激，又强调祖母“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危急状况。

以孝喻忠的智慧

提出“圣朝以孝治天下”的核心论点，将个人尽孝行为与国家治理理念相结合，最终以“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的时间对比，论证暂缓出仕的合理性。

文学价值与语言艺术

白描手法的运用：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等极简文字勾勒孤独境遇，无华丽辞藻却极具感染力。

骈散结合的句式：如“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的对仗句与散句交错，既保持节奏美感，又增强叙事流动性。

委婉恳切的措辞：自称“亡国贱俘”“微贱”，以“陨首”“结草”等典故表达感恩，体现对皇权的敬畏，同时坚守尽孝立场。

《陈情表》的历史地位与文化影响

思想内涵的典范意义

宋代赵与时在《宾退录》中评价：“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将其与《出师表》《祭十二郎文》并列为表达忠孝友悌的经典，奠定其在中国文化中“孝道宣言”的地位。晋武帝阅后“特赏赐给李密奴婢二人，并命郡县按时给其祖母供养”，可见文章的政治说服力。

李密与《陈情表》的精神内核

李密通过《陈情表》不仅展现了“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的至孝之心，更以高超的沟通智慧化解了政治危机。文章超越个人情感表达，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忠孝两全”理想的象征性文本，其“以情动人、以理服人”的写作范式，至今仍是公文写作与情感表达的典范。

《陈情表》原文

臣密言：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

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祖母刘悯臣孤弱，躬亲抚养。

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

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

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

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

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

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

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

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

州司临门，急于星火。

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

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

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

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

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

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

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