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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
小时候看过一篇童话,叫做《幸运儿和倒霉蛋》,幸运儿干啥都走运,倒霉蛋喝凉水都塞牙缝。如果要在《水浒传》里找出两位这么捉对,无疑就是鲁智深和宋江,他们干的是差不多的事儿,鲁智深得到福报,宋江惹下事端;鲁智深轻而易举地得道,宋江被他一心效忠的朝廷毒死。
不知道九泉之下,宋江若将自己与鲁智深做个对比,是否会有没处说理的委屈?
鲁智深绰号花和尚,却并非矮脚虎王英那等好色之人,众所周知,他是《水浒传》里难得地爱护女人、尤其是爱护漂亮女人的一位。其他人,要么对美女没概念,要么视美女为祸水,要么欺辱之,鲁智深在其中犹如鹤立鸡群。
其实宋江也救过女人,情节与鲁智深非常相似,只是鲁智深救过的女人,从此脱离厄运,宋江救过的女人,不是最后害了人家,就是被人家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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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救过的第一个女人是金翠莲。她和父母来渭州投亲不着,母亲忽然死了,偏她又被绰号镇关西的郑屠看中,索她做妾。说是要给她父亲三千贯,却只让她父亲写了收据,并未兑现,后来金翠莲被郑屠的大老婆撵了出来,郑屠倒叫店主人家看着这对父女还他钱,金氏父女愁苦哭泣,被鲁智深听见。
鲁智深当即给了他们十五两银子作盘缠,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鲁智深来到旅店,镇着店家,看金氏父女走远,转身去打死了郑屠。
他逃到雁门县,与金氏父女再度相逢,金翠莲已经是浓妆艳饰,她遇到良人,获得善待,衣食丰足。金老汉说,这一切“皆出于恩人。”
而宋江呢,他遇见阎婆惜时,她跟金翠莲处境极其相似,也是投亲不着,也是死了至亲——她爹死了无法安葬,她妈求到宋江这里,宋江帮她们出了丧葬费。如果这事儿到这里就完结了,阎婆惜只怕也如金翠莲对鲁智深似的,对宋江感激不尽。但宋江经不起阎婆的撺掇,收了阎婆惜做外室,又“于女色上不十分紧要”,把人家撂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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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婚内寂寞的阎婆惜跟宋江的同事张三好上了,加上她任性贪婪,逼得宋江杀了她。但是,如果宋江情知自己“只爱学枪使棒”,不可能好好待一个女人,果断拒绝,哪有这一出?换成鲁智深,听到阎婆的主意,没准都勃然大怒了。
鲁智深救下的第二个女人是桃花村刘太公的闺女。桃花村附近有个桃花山,山上有伙强人,头领叫周通,看上了刘太公的女儿,要强娶她做压寨夫人。鲁智深听闻此事,对刘太公自称善于说因缘,能劝周通回心转意,冒充新娘睡在新房里,待那周通来了,抓住就是一顿好打。
后因周通的合伙人之一李忠是鲁智深的故人,周通与鲁智深也算不打不成交。俩人言和之后,鲁智深殷殷相劝,口称“周家兄弟”,说:“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养老送终,承祀香火,都在她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不情愿。依着洒家,把来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周通满口答应。
刘太公的闺女最后嫁给谁不得而知,但起码鲁智深帮她圆满地逃过这一劫。
宋江也从山寨土匪手中救过女人,也姓刘,是清风寨刘知寨的老婆。这刘知寨的老婆被好色鬼王英抓住了,欲行非礼,宋江考虑到刘知寨是花荣的同事,又顾虑她“是朝廷命官的恭人”,一定要王英放了她。
王英不得已答应了,这女人却非善茬,后来在观灯的人群里发现宋江,告到老公那里,害得宋江花荣都被官府擒拿,作者写得也真叫讽刺。这故事还埋下伏笔,宋江自认要对王英有个交代,强迫女中豪杰扈三娘嫁给这个好色鬼,成为宋江干的亏心事之一。
二
到此时鲁智深与宋江善行之差别已可见得分明,鲁智深无意行善,他临死前写的颂子里,谦虚地说:“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他只是有恻隐之心,见不得操蛋的事儿。听说金翠莲的遭遇之后,他气得晚饭都没吃,愤愤地睡了。
在那个年代里,女人是弱者,美丽而背景不够强大的女人,尤其是弱者中的弱者,她们总是处于被掠夺被欺辱的危险中,于是,可巧不巧地,成了鲁智深首要救助对象。
至于他救林冲,自然纯属兄弟情义,但也不能否定,林冲外表神勇,内心乏力,又有在体制内的拘泥,最容易成为乱世的受害者,鲁智深对这个兄弟,有敬有爱有疼惜。
却有一种阴谋论,说鲁智深暗恋林冲的老婆,连一些很严肃的学者都愿意采用此说,理由是,鲁智深与林冲梁山再见时,对他说:“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
乍一看,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可是,只要换一种断句法,意思就完全不同:“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这就是朋友间正常的关心了。我不知道这些学者们为何要这样厚诬古人,也许他们是出于好心,要给鲁智深过于简单的生活增加一抹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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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远了,再来说宋江,他忠厚的外表下,实则有一种睚眦必报的凶狠。比如梁山人劫了法场之后,本欲赶紧撤退,宋江却觉得没有杀掉黄文炳,难消他心头“这口无穷之恨。”
晁盖说对方已有防备,再去很是危险。不如先回山寨,以后再来,宋江坚决不干。他们最终抓住了黄文炳,宋江的心腹小弟李逵用尖刀先从黄文炳的腿上割起,拣好的,就在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才把刀隔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
宋江与杀人魔王李逵如此投缘,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行善,对于“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的宋江来说,更像是他下的一场大棋,在救助两个女人的过程中,我们都能看到那欲望的藏头露尾。
但是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不管是没心没肺,还是在下棋,救人总是没错的。没心没肺就得福报,想得多点就结恶果,这样不但不科学,也有诛心之嫌。但中国式的道德审美,是要问动机的,动机不对,其他就全不对了,偏偏宋江,又是一个动机先行的人,这种情节设计,暴露了作者的褒贬之心。
救助这两个女人,只是宋江无数乐善好施的光荣事迹的一部分,在他做这些事之前,他“及时雨”的名头就远播江湖,连身在浔阳的李逵,都老惦记着要去找他。
这又有不可解处,《水浒传》里,善待八方宾客的还有柴进卢俊义等人。柴进系大周柴世宗子孙,属豪族贵胄,卢俊义是北京的土豪,都没有宋江这般声名。声名是用钱铺底的,宋江本人不过是个押司,一小吏也,他父亲宋太公“守着些田亩过活”,就算是个大地主,但也支撑不了宋江如此宏大的公益事业啊。
说到底,还是宋江做得更用心,他不但肯花钱,还肯花时间,态度极好:“但有人来投奔他,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相形之下,柴进起初善待武松,后来庄客一挑拨,他就逐渐疏淡了武松,简直是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