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柯显和王茜回去的第三天，朋友来了。

王茜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柯显日日提到的朋友。她看到他五大三粗，说话举动大列列的。她想喊他一声“哥”不知道他姓什么，只有给他把开水接到手上。

他在昏灯下看了她一阵说：“呀，我的弟妹还满......”开始喝开水。

“喝成这样子，你干什么去了？”柯显笑嘻嘻地问。”

第二碗开水下肚以后：“知道你结婚了，想买件礼品，满街道跑，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东西。”他抹抹嘴,“干什么去了？你说干什么去了？再来一碗。”

“你真是的，费那劲干什么哩。”王柯显很着急，“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你对我们的帮助还不够吗？”

“不喝了，不喝了，弟妹别再舀了，把碗放回去。”

他们看着他笑开了花的脸上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水，王茜马上把毛巾递到他的大而粗糙的手上。他看也没有看，就满头满脸地擦起来。

王茜拿过一个木头墩子，坐在他的对面，想仔细看看这个对他们有过特别大的帮助的朋友。

她对柯显说过，朋友的帮助比天大。因为现在住房的问题，解决起来就比天大。

柯显说那当然了，如果没有吃的，在垃圾里头也能找到度活命的东西，没有住地，只好住的街道路边......唉......别说下去了，我心中......

他每次还会说：“朋友，世间少有。”

现在这位在王茜心中早有分量的朋友来了，就坐在他们中间。好象一盆火，放在这潮湿黑暗的地下室，感染得精神抑郁的王柯显也欢乐地说笑起来。

王茜心中不得过去，想给朋友找点吃的东西，可是，有什么可以找的东西呢！

他们的说话很随便。说到了各自目前的工作状况，说到了在一起住过的朋友的工作状况，话题不觉得有落到了住房的问题上。这是他们每次都要讨论的问题。

王茜站起来了，她要去给朋友做点饭吃，暖暖身体。她知道再热的天，从外边进来，只要坐上一会儿，就会发冷，朋友肯定受不了。

都要进厨房了，听到他们着意说起住房的问题，出来就又坐下去。

“全凭你，我和媳妇才有了这安身的地方。”

“喔......老说这话干什么嘛！”

王柯显笑起来。

“住在这里有好几个月了吧？”

“是啊，你帮了我，自己倒忘了时间。”

“后面还住吧？”

“想租间全地下室，钱和这就差不多。这房好让人家阻个好价钱。”

“哦，”

王茜说：“非常感谢您，给了我们这么大的帮助。可不知您和房主有什么交情，能使他把房子让给我们，这是世间少有的事情。”

朋友看着王茜说：“我的朋友不帮助，你们怎么结婚？”他哗哗地大笑起来。

“我媳妇是问你和房主的交情，你却这么说。”王柯显也大笑起来。

朋友笑够了才说起这档子事：

“事情很凑巧。有一天，我要去干活，半路上碰到一位爬着前行的老人。街道的许多人都围拢上来看热闹。我知道老人肯定有了大难，连忙从空隙中钻进去。拾到老人跟前问情况。”

他们俩的心情很紧张。

“老人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

“不太清楚了，还往前爬行？”王柯显问。

“是呀！”王茜禁不住问了一句。”

“就在那一会儿，老人昏迷了。我想老人一定患了大病，二话不说，背起就上医院。幸好离医院不远。”

“天啊！”

“天啊！”

“医院说有规定，不交押金，不给看病。”

“押金是多少？”

“肯定不会少！”

“狮子大开口——4000元，一分不能少。”

“天啊！”

“那象我们人民的医院。”

“我特别着急，把身上仅有的3000元钱放在他们面前，跪下去求情，再三说明这老人是我半道上碰到的。我向他们保证，只要给老人立刻看病，立刻去把钱弄过来。他们押了我的身份证，我看着他们开始给老人检查，便跑出去弄钱。

“你当时身上咋有那么多的钱？”柯显惊奇地问。

“我不是也搞家政嘛，是主人交我买电器的钱。”

他们为他下边的事情发愁。

“只要他的家人知道了，事情就好说了。”王茜说。

“不好，老人在抢救中去世了。”

“他的家人应该打问到吧。”

“打问到了，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啊呀......”

“啊......”

“他们的老人当时一条腿级度肿胀，流着黄水，很快出现了肌肉坏死的严重情况。”

“到底没有查出病因？”柯显问。

“没有来及。”

王茜看着丈夫的脸问：“这么长时间你难道也不知道这情况？”

“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有告诉我，你看这......”

朋友说“大家整天忙得鬼吹火，出的大力，流的大汗，吃不上，睡不醒，顾不得说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坐一起聊。

朋友说到这里，站起来，在身上掏出一个红包“啪“的一声，放在王茜的面前说：“这是给你的一点贺礼。只有200元，再多没有，这得收下。

他又坐下去说：“弟妹，再给哥来晚开水。”他看着她的背影说，“来碗龙头凉水也可以。

朋友好象想起什么，他说：“有了女人就有了家。”

“我们是因为无房才结婚。”

“要不是......我们......”

“我觉得你有了妻子就显得温暖，我来了也热乎乎的。”朋友看着王柯显。

王柯显还是那话：“无房就无家哟。”

朋友点点头说：“其实，这话也有道理。”

“原来我们国家房价便宜......”王柯显说。

王茜过来了说：“照原来，我们也买不起啊。”

“可是，租房也便宜啊。”

“这话对。”

朋友也说这话对。他还说，“我们这样干，大概100年以后能买到房子。”

“啥话嘛？100年以后，我们都住天上头了，还要房子？”

王茜也笑朋友说了气话。

朋友就是这样，把什么事情都幽默化了，使别人觉得轻松。

他说他很忙，看样子早要走了，还舍不得，说着下边的话：“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玉女美如花。”他好象很冷静。

王柯显说：“现在书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父母的血汗。”

朋友说：“我愁这一辈子......”

王柯显觉得这不是朋友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怕什么。

朋友说“你说象我这样的人，能找到老婆吗？

“只要有住处就能找到。”王柯显说。

“你这么认为。”

“我也是这么认为。”

王柯显觉得自己应该安慰朋友，自己怎么这样说话了。他扭动了一下身体。

“我们搞保洁的里面有一个女孩子......”

“她什么情况？”还是柯显问。

王茜用心在一旁听着。

“画院高才生，毕业以后没有工作，就和我们在一起干。”

“学习绘画。”话都出口了，王柯显觉得自己是画蛇添足。

“......”朋友当然没有言传。

“学绘画应该比我们好找出路。”王茜想人家都没有事情干，自己还想着出去？

“哎......我说呀......”王柯显想到一件事情。

“你说我能不能找她做老婆。”

“是的。”

“对。”

“她肯定不嫁给我。”

“同是天崖沦落人......”

他看着王柯显说：“象你们这一对的机缘不多。

他们俩人相互看了一下，心中都好象说：“我们因为无房才结婚。”

他还是这话：“她肯定不嫁给我。”

“为什么？”

“为什么？”

“无房。”

“租房。”柯显说。

王茜立刻说：“您搬过来，我们搬出去。

王柯显也觉得这办法好，都和朋友盯住说。

朋友说：“就那么简单。”

“还怎么？”

“怎么，我就......”

“你怎么这样窝？”柯显盯着他看。

“不是我窝，是不敢要。她那么漂亮......”他大声笑着。

“过几年就不漂亮了。花开能有几日红。”

朋友说：“我也为她担心。女孩子见老了，路子就窄了。”

“吓......我说你呀......你要上路子不是就宽了吗。”柯显又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软心肠。”

朋友哈哈地笑起来：“你的大脑象榆木疙瘩，咋一点不开窍？”

“大哥您也勇敢一点吗。”

朋友看了说话的王茜一眼说：“没有时间了，要打扫卫生去了。”他猛地站起来，绕过旧茶几。

朋友走了，他们俩也没有时间去议论这件令他们着急的事情，柯显送海报的时间到了。

柯显走在路上，心中还琢磨那位女大学生的事情。

他送完海报回家的路上碰到说要去买菜的王茜，老远迎过去说：“我今天有时间陪你买菜。”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里急，就快点送完了。”

王茜定定站在那里不动。王柯显说：“走啊，走啊，怎么不动？”

“你先回去，我买了就回来。”她向他央求。

王柯显说：“有话给你说，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王茜说：“有话快说，说了，你回去休息，我一个人买菜。”

他向她说的还是那个美术学院的毕业生的事情。

她说：“这事情是那儿和那儿啊，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们想办法把她弄过来。”

“我们？”

“不，给朋友弄过来。”

“我们怎么去弄？”她笑起来。觉得他很幼稚。

“我们现在去朋友打扫卫生的地方去，先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朋友说起她都没有魂了，我们不帮谁帮。”

她说：“你难道大脑们进水了，我们不认识人家怎么搭话，会把事情提早弄砸了，你知道吗？”

“我们不能慌慌张张行事......”

 

他们俩人真的去了。

他们没有费事就找到朋友。

朋友正在冲厕所，看到他们俩说：“你们来了正好，本来，干完这活就去找你们。”

“朋友你不要着急上火。”

“是啊......”

“不急，就放过机会。”朋友说。

他们俩有些诧异：“这朋友怎么了？”

朋友说：“不急，你们回去对了。”他一边忙着活路，一边笑着，也没有空子看他们。

他们俩懵了，往后退了一步站下来，不一知该怎么办。

“我整天给你们打问事情，今天有情况了，你们却不急了，为什么？”他手中的活始终没有停下来。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看到了，就干这些活路。这家公司大，比较正规，不轻易辞掉劳工。王茜在这里干，虽然累点，也有个长期依靠。我是说以后如果真的插近来，现在......”

他们才问清楚了，是那位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家中有事情，请了一个月假，朋友介绍王茜暂时代理。

王茜“啊”地叫了一声：“天呀。这难道是真的吗？”

朋友的活路干完了，站起来说：“你现在就这么着，以后，说不定就一直可以干下去，这里有时候有长期缺口。”

王茜感激得涕泪交流：“大哥，我怎么感谢您！”

王柯显更加受感动，可是，他怕这女大学生一走再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