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王柯显坐在破沙发上，盯着墙角的医科书发呆。

王柯显跑过好多医院，想找个缺口插进去工作，都没有结果。

一边的王茜一边干活说：“这时代所学非所用，很不公平。”

“她已经猜透我的心思。”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

“每天你只要有空就盯着墙角看。我知道你心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茜住下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事情是找不到的，他真想把自己的事情分给她一些。可是，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吧。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天过。

在王柯显上班以后，王茜就出去搞生活。

她提上塑料袋去市场拣人家扔出来的白菜梆子、芹菜边枝、半拉土豆......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胆子小，怕卖菜的说她几句，常常心惊胆战的。时间长了，他们都认识她了，她也不怕了。他们还把这些废弃的东西有意给她放着；王茜从来不买正儿八经的什么肉类，三元钱的鸡架子啊、二元钱的死去的鲤鱼啊......这些都是他们改善生活常常上桌的“佳品”。

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坐在他的旁边，但是，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感觉到她的不自在。

“快坐下吃饭。”他有时候这样说。

她就赶快坐下来，象个小孩子。她虽然坐下来了，还要朝一边挪一挪，生怕贴上他的身体。

他还会说：“你没有工作不要紧，我们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嘛。”

她每次都会说：“我知道。”

这一天王柯显说：“如果能找到医院方面的工作，我们就......”

他的话让她不可捉摸。如果他说是能租间房子住，这倒是对的，因为他经常这么说。如果是别的意思......她没有想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找到医院方面的工作，我就努力去干，把所学的的东西都结合进去。”

“是的。”她说。

“现在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该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他狠狠地摇头。也许他还苦笑着。

她觉着他很可怜。她说：“只要是学过的不会全忘掉。别着急，只要干上了就有了熟悉的条件。搞医还看经验，到时候什么都有了。”

“就是的，一要有扎实的医学理论，又要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我毕业以后如果能立刻进入医院.....唉......”

她叹息着。

“不要为我着急。”

“......”

“对我们来说更着急的是住房的问题，不是说房主要收回这房子吗？”
    “朋友对我说了。”

“咋办？”她很着急。

“我给他们答复过了。”

“咋答复？”

“一个是我们再租一间地下室，一个是给房主租金。”

“他们不是说要给亲戚住吗？”

“那是个托词。给我们住几个月就已经很感谢了。现在那有把房子给人白住的人啊，房主还不是和朋友关系好。”

“也是。”

“如果租金能接受我们就租了去，你说呢？”

“......”

“房子租下，我们就把别的费用再降下来。”

“每月有300元就足够了。”王茜说。

“不够吧！”王柯显象对妻子一样，转过头贴心贴肺地问。

“够了。”王茜肯定地说。

“太好了，我们可以考虑租房的事了，他喜欢起来。

“让他们再便宜一些。”

“我请朋友和房主去谈，能便宜尽量便宜一些。”

王柯显很高兴他终究能租房子主了，可是，王茜心中隐藏着不可语言的担忧。她什么也不能说。

住在地下室的日子里，王茜总作一种梦，她几次向王柯显说过梦境：“我每夜差不多要梦到蛇。那条黑色的蛇从我的被子滑过去，我每次都被惊醒，心开始跳起来。”他每次都笑了说女孩子胆都小，没事找事儿，自己吓自己，梦能当真吗？

王茜现在只有希望低价把房先租下来......还能说什么嘛。

王柯显和房主商量租价时，王茜也在旁边。

房主说，房子黑暗潮湿，你们住里头没有事吧？王柯显笑了说，我没有事情，只是王茜说每晚梦到蛇。房主失色地看着王茜说，是梦，怕啥。

王柯显笑了：“房子确实黑暗潮湿，你就少一点钱吧。。”

“看在你朋友的脸面上，每月500元吧。”他笑着。

这房子就这么租下来了。说是第二天把钱交过去。

他们回去以后王茜从褥子下边摸出来1000元迪给王柯显说：“加上给房钱吧。”

王柯显瞪大眼睛问：“那里来的？”

王茜抿着嘴笑。

王柯显说：“你的一点就存着吧。”

王茜响亮地说：“是王哥的钱。”

“你是不是打电话问家乡谁借的，快快给人家还回去。”

她听到他的语气里充满诚恳，充满了了恳切，但她不能把节省的情况告诉他。

“王哥真的不接？”王茜把钱放在王柯显的大腿上。

王柯把钱放回王茜的怀里说：“咱们是同学、同乡，你爸是我的启蒙老师......道说......难道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茜想无论怎么说，不能实话告诉他。如果那样，下次拣菜叶就......那么，这钱先存起来，下次找机会填补空缺。

王柯显找房主把合同签了，钱也放过去了，一只脚已经放出门外，那房主在他的身后突然说：“王先生，告诉你妹妹，不要再为荒唐的梦害怕。”

王柯显扭转身体说：“是啊，女孩子事情多，都因为胆小。”他笑着。

“是啊是啊......是啊。”

王柯显说：“你给我们借用过房子，还为我们操心，非常感谢。”他索性收回那只脚，站回来，向他现出感激的表情。

房主好象不在意地说：“你妹妹也大了。”

“你是说？”他不知道房主是什么意思。

“你妹妹好象名字叫王茜？”

“不是我......哦......是叫王茜。”

“早一点给她找个对象，你就不为她的居住操心。”

“这个嘛，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现在女孩子不要别人操心。”

房主笑嘻嘻地说：“不是她老作梦，先生要为她担心吗。”

王柯显说：“你忙，我得做事了。”

他紧紧张张去送报，心下一种轻松感。

王柯显一进门，王茜笑吟吟地说：“为了庆贺租下房子，还庆祝王哥又找到半份送海报的事情。”

他想，本来把送海报的半拉子事情给王茜去做，考虑她不会骑自行车，也只好自己都干了。这时候王茜比自己还高兴，心中也感到喜欢。他笑嘻嘻地看到茶几上有几样小菜，就说：“你也来，我们吃饭。”

当王茜把一盘带鱼段推到他跟前时，他心下打起了激灵。

她看着他：“王哥，你累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联系起来她梦蛇的事情。他把王茜送到碗里的带鱼段检给她说：“这鱼你好好吃。我嫌吃起来慢，我还要送一次海拔。”

他很快吃完站起来。

“王哥，衣服给你放扶手上了。你看，就在这儿。那一件非洗不可了，别穿了。”她枪着把干净衣服接到他的手上。

王柯显接衣服的时候感到一种内疚。

走在路上的王柯显心中很乱，他有了一种想法。

路上的人很多，有一对对的情侣，勾腰搭背，顶鼻贴脸地亲昵。王柯显心中骂道：“要好回去好去，为什么在大街现眼？”这么骂了，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自己要有女孩子搂，他们也不会骂。

王柯显走了多少路，他不知道。这些都是熟路，他知道不会走错。

他不明白自己想些什么？为什么惟独今天去想。

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可一会儿又潮涨潮落。他开始想具体的了：自己和王茜的事情、、、、、、难道就这么下去吗？什么时候是个头？等她有了事情挣了钱，自个去租住房。那时候再见不到她了。以后，她成了别人的媳妇......自己......还是独身，她也许来看看自己，还把自己叫王哥。他感到一阵憋闷，又感到青春的活力在身体里面萌动。这种萌动在上大学的时候也常常发生，可是，自己每一次都用“贫穷”的理由压倒。

现在王茜热乎乎地随自己来，热乎乎地和自己同心同德地生活，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可人之处。现在他觉得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不一般。

想到这里，他不敢正视自己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可怕的陷阱，不能让她轻易掉下去。

父母多次来电话催自己和王茜成婚。他每次支支吾吾一阵，过后去忙别的。

王柯显快到分发海报的地方了，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是妈打来的。平时里妈总是比爹多打电话。她老人家也多提醒他要和忘茜结合的事情。

电话那边说：“喔，柯儿......”

“妈......”

“妈有话说。”

“妈，我要上班。”

“等你有空了妈给你说。”

“妈，要紧吗？要不您说吧。”他怕有要紧的事情。”

“妈要说的你都知道。”

“是不是有要说我和王茜的事情？”

“你忙，我长话短叙。柯儿......我和你爹都老了，你该听话了......是嘛......千万要听妈的话......柯儿，我和你爹真的老了......柯儿......”

他听到妈在那一头哭起来，他很为妈难过。自己这么大了。给老人们什么心都没有补上，现在他们还不断为自己担心......

“妈，我已经开始思想了，我着空和妈说。”

他听的妈在另一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柯显回到家中，屁股还没有挨到沙发上，王茜的饭菜就上来了。昏灯下，他看到几样绿色的小菜，心中就想到一些事情。

“王哥，那带鱼你真的不吃？”

王柯显猛醒地说：“你怎么还没有吃。我说让你一个人吃。”

“王哥那不是过期鱼。”她有些乞求的意思。

“你更要好好去吃了。”

“王哥，我一个人吃不下。你吃了......我才吃......我怕你的身体不行了。”

王柯显冲口问：“现在还梦蛇没有？”

王茜神色紧张起来：“王哥，没有一夜不梦。”

“医学上把这种情况叫多疑症，是抑郁症的一种表现。你要好好克服，开脱自己，只怕愈来愈严重。”

“王哥，现在不是梦蛇了......”

“现在怎么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现在真的听到蛇‘哧溜’一下滑过去......每天晚上......”

王柯显觉得她的病大了，如果一如既往，一定会出问题。就果断的说：“离开这里吧。”

“啊......那怎么行啊！”她想到好容易才交上去的房费，觉得比听到蛇滑动更可怕。

“明天立刻想办法离开，让你的病很快好起来。”他不由分说。

她哭起来，特别伤心。

“别太伤心了，都是我不好。他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说。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一定保护你，让你不害怕。”

“王哥......”

“今天晚上你住外屋，我住里屋。明天，我们再......

“王哥你也会怕！”

“我不怕。”

他们动手搬东西。

王茜说：“王哥如果不害怕，我们就不在别地方想办法了。”

他们刚刚收拾停当，电话铃就响起来。柯显说肯定说我妈的。

柯显和妈说起了话，王茜去热带鱼，她感到轻松得多了，真想唱起来。

接着，他们坐下来吃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在柯显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连续出错。为什么把王茜梦蛇的事情谈给妈，那还是几天前的事情。自己是随便说，可是，妈把那事情复杂化了。妈说女孩子梦蛇不是小事情，她怀我的时候就梦到了蛇。自己和妈分辨，妈说“我的儿别给妈急，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们赶紧合法化，好好过日子，给妈生个大胖孙子。妈的电话放下了，自己还呆在那里。不是王茜叫吃饭，不知道要到啥时候去。

柯显心里象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其实他早都想好了，只要王茜不嫌自己没有工作，没有住房，没有人生的一切保障，他就立刻和她合。他最多的是怕她受苦......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们还在吃饭，带鱼不时被王茜放到他的碗里，他不言传都吃了，可是他什么胃口都没有。

“王哥，多吃点。”

王茜习惯性的话语进入他的耳朵。

“我吃，我吃......我喜欢吃你做的饭菜。”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说。

“王哥......”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被他打断，

他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叫王哥，就叫名字。她笑着，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