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2021年第1期、《诗海潮》2020年第4期发表《爱是灵魂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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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灵魂的花朵
——试评郭卿的爱情诗
没有灵魂的生命,仅仅是核酸和蛋白质。没有爱的灵魂,无异于荒漠和废墟。
我曾经说过,一辈子没有写过爱情诗的诗人不可想象。从古至今,那些优秀诗人,总有几首爱情诗让人陶醉。还有一些诗人,如歌德、叶芝、普希金、莎士比亚、仓央嘉措、白朗宁夫人、徐志摩等,一生创作了大量的爱情诗。一般而言,诗人最早的创作离不开青春和爱情这两大主题。在女诗人的创作中,爱情诗占比更大,因为爱情在她们生命中至关重要,灵魂的香气主要来自爱情的花朵。她们的爱情诗写得细腻、温润、深情、饱满,如林徽因的《别丢掉》、舒婷的《四月的黄昏》、戴潍娜的《悖论》、灯灯的《我的男人》、张琳《我的爱情观》、玉珍的《爱和骨头有关》、施施然《想和你在爱琴海看落日》等等。从这此优质的爱情诗,可以读出她们生命的灵光和灵魂的秘密。
郭卿在社会闯荡多年以后,步入中年时与缪斯在伊甸园不期而遇。青春写作靠得是激情和灵感,中年写作靠得是阅历和感悟。她的诗,像岁月的流水缓缓漫过心灵的堤岸,有了中年的从容、沉着和智慧,但不时翻卷起情感的浪花在拍打着你,让你体味到从容中的窘迫、沉着时的忐忑、智慧外的疼痛。她的诗,既不是激情似火,也不是冷若冰霜,而是冷中有热,静中有动,苦中有甜。情感既单纯,又复杂。既明朗,又迷蒙。既真诚,又凝重。读她的诗,可能不会一下子叩响你的心弦,但最终会引爆你的内心世界。她的诗一开始就有别于他人,因为她写的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体验、自己的甘苦,不是千人一面,众口一词,而是风格独特、辨识度极高的那类。
郭卿的爱情诗呈现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种时态,对应的空间是养育她的故土和安身立命的都市。时空交错,展现出个体的真实存在,摇曳着灵魂的美丽光影,其精神境界仅靠文字是无法完成的,离不开人生丰富的历练和情感长期的积淀。在某个角度看,是多舛的命运成就了她的诗歌,反过来诗歌又在抚慰着她带伤的生命。
《一棵开花的树》写的就是过去的爱情,早已逝去且无法挽回的爱情:风吹,整整一晚/天亮了落红满地/那天你娶了邻村的满花/散了,一对青梅竹马//一曲乡谣,唱断春风流水/今天我回来/看你硕果累累/在山野长成一棵老树/开满唐诗宋词//红袖添香的/却不是我
诗人借“一棵开花的树”写一段青涩、美好而又悲伤的爱情。从“整整一晚”可以体悟到诗人对风的憎恶和内心的无助,也不难想象诗人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的痛苦情状。这“落红满地”有秋风扫落叶的萧瑟凄凉。“你”为什么一改初衷“娶了邻村的满花“?是谁拆散了“一对青梅竹马”?一看写的就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无奈和失望,表面的平静难以掩饰内心的波澜。诗人只写事实和结局,背后的原因只字不提,给读者留下了辽阔的想象空间。读到此,方才明白,写落花就是为了写爱情的凋谢,这风就像陆游《钗头凤》中的“东风恶”一样,制造了一出人间爱情悲剧。
“一曲乡谣,唱断春风流水”。什么样的乡谣不得而知,很可能就是婚礼上的唱词,但在诗人听来却是如此地尖利。一个“断”字大煞风景,春风不再,流水凝噎。诗人用的是通感,隐喻内心失落的苍凉。就像“东边日出西边雨”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悲。悲的人是真悲,欢喜的人却不一定真欢喜。时光匆匆,大半的人生一晃而过。“今天我回来/看你硕果累累/在山野长成一棵老树/开满唐诗宋词”。诗人以树喻人,用树的苍老隐喻岁月无情,用树的硕果累累隐喻曾经心仪的人已经儿孙绕膝。尘世沧桑,青春难觅。写树“开满唐诗宋词”,内心一定是五味杂陈。“我”花落谁主?过得如何?又是一个谜。苍老的“你”遇到曾经年轻的“我”,内心会翻江倒海吗?诗人故意省略了许多,就像画画一样,布下大片的留白让人想象,这才是诗的凝练和弹性。
《天梁河》是诗人的代表性作品。著名诗歌评论家呼岩鸾先生认为“这首诗像白话唐诗,既古典,又现代
这首诗不同于舒婷凸显女性思想独立的《致橡树》,也不同于伊蕾宣泄女性生命意识的《独身女人的卧室》,是属于郭卿自己的《天梁河》,写得从容不迫,又玲珑精致。开始写“我们慢慢地走着”,“谁也不说话”。爱情不能靠激素速成,也不能靠誓言约束,往往是欲速而不达,它是无言的心有灵犀,是“润物细无声”的精神滋养。接下来由远到近的危崖、乱石、杂草层次感特别强,象征着人生不同时期的艰难处境,也是“慢慢地走着”的客观原因。人生有时确实无法绕过被践踏和埋没的苍凉命运,对尘世的一个弱女子更是如此,诗人的理解、隐忍、宽容和承受让人感慨不已。“而从不被所爱的人忽略”,一下感到柳暗花明,环境的艰难更反衬出爱情的温暖和力量。虽然没有展开具体写,但让人回味不绝,像闪电一样照亮了全诗。“从不被”语气坚定,有生死相依的感觉。结尾这几句,确有米沃什的味道和风范。
爱情不是逢场作戏,而是人生一桩严肃的事情。郭卿为自己也为读者留下了刚中有柔的《证据》。她对环境柔弱的反抗和对爱情真挚的憧憬交织于一起,凝结成人生辉煌的太阳,照亮自己云雾缭绕的天空:我在这荆棘丛生的人间等你/做一只刺猬,保护着自己/有时我想向你靠近,可我又担心/这满身的刺,这满身的刺/会让我流泪/黑夜里,荆棘开始疯狂/我与荆棘对抗,甚至想丢盔弃甲/做一只温顺的小狐狸/我不想让你看到血染的黎明/用满身的刺去迎接新的自己/如果哪一天你忽然会想起我/哦,这满身的刺,这满身的刺/会令我哭泣/我总是羞于承认,我有一颗向狐狸而生的心为你盛开/而这些秘密被两只麻雀/在古寺门的空旷处跳跃的麻雀/和寺里打坐的菩萨/心知肚明/如果哪一天/我为了你而放下一切/让这荆棘丛生的人间普照慈悲的色彩/群山撼动,万物本真/我的这首诗会成为诋毁的证据
郭卿在多首爱情诗中展现了爱情的美。《俗尘》不同于李清照的“沉醉不知归路”,而是:“把你的笑容当作杯酒饮尽/我就可以迷离、恍惚地看你/看你独善其身,看你疏离红尘的背影”。对诗人而言,“独善其身”的品质是赢得爱情的重要砝码,爱情不是物质与物质的碰撞,而是在一个精神频道上的同心共振。在《草木断想》中写到:“像你这样的花/大片大片的开就成了诗经/一朵一朵的遗世独立/就成了情窦初开的女人/太阳是如此的博爱/而你不忘初心/把爱孕育成千颗万籽/再也抬不起相思的面容”。一般是用花来比喻女人,郭卿却反其道而行之,用女人来比喻花,奇思妙想,既有相思的妩媚,又有成熟的美丽。在《桃花谣》中写到:“我赶着春风去看你/赶着鸟啼去看你/赶着一路的山山水水一树梨花一溪月去看你“。借助自然风物为爱情站场,节奏越来越快,情感越来越浓,爱情像春风一样暖人,鸟啼一样悦耳,山水一样起伏,梨花一样纯洁,月一样明亮。她心中的爱情有色有形有声,可感可触,趋于完美,但最后归结到纯洁上,这是她对人类爱情最美好的憧憬和展望。
郭卿受儒家思想影响较深,永远都是温柔敦厚的样子。她喜欢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纷繁的世界,具有《诗经》中“淑女”的传统美德和东方女性的知书达礼,生活中虽有太多的风寒和霜雪,多数时候表现出息事宁人和忍辱负重。她不同于那些强悍的女权主义者,向爱情要独立,和生活要自由,而是恪守传统的道德和美学,不管处境怎样艰难,每天依然迎着朝阳出发,匆匆走向美好的明天。她的诗属于典型的女性写作,正如著名诗人李琦所言:“女性诗歌会有那种微妙的、纤细的、无法准确描述出的奇妙、忧郁和冷暖。女诗人作品里自然呈现出的那种爱与美,恒久的包容或者独到的尖锐,芭蕾舞者般的轻盈或者陶罐那样的厚重,让女性诗歌质地独特,在诗歌领域中会经久散发着不可替代的、月光般的银辉”。可以说,除了尖锐,其它都具备。诗歌是她的避难所,也是她的精神家园。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诗中,她都想做最好的自己,以期达到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她写的不是雕栏玉砌,而是小桥流水。不是雷鸣电闪,而是蒙蒙细雨。留给读者的印象不是姹紫嫣红,而是冰清玉洁。不是胭脂口红,而是兰质蕙心。在现实生活中她处处与人为善,在自身举步维艰的困境下,对弱者仍然心怀悲悯,经常伸出友爱之手,施以人道主义的帮助。每个汉字在她笔下都变成谦谦君子,在传承着一个民族的道德、文明和文化。她的诗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纯粹性,灵魂一尘不染,情感发自内心,思想明朗健康,语言返璞归真。在艺术上,她以自然为美,面对茫茫宇宙,总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有时又好像有心仪者站在面前。她迷恋人间烟火,又保持适度的疏离,贴近澎湃的内心,又懂得有效地节制,不拘泥,又空灵,总是恰到好处,游刃有余。在写作时,她只听从内心的召唤,没有兴趣咬文嚼字,但常常出其不意地打破语言上的惯性和陈旧的修辞,营造出坚实而新颖的意象和别具一格的诗情画意,避免了空洞的说教和同质化的抒情。爱使她的生命变得愈来愈明媚、纯净和美丽,当然,我们也不能回避她明媚中的暗影、纯净中的孤独,美丽中的柔弱。诗歌在弘扬真善美和核心价值观的同时,也应提升鞭笞假丑恶的信心和斗志,除了阳光和鲜花外,也需要鲁迅那样的“匕首和投枪”,温婉中确需增加一点犀利,为有尊严的爱和生活扫清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