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雏菊

康玉琨

一

“丹丹，我的好女儿，你该起床了，都八点三十分了。”林莉冲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大声喊道。等女儿吃完早饭，她还准备到店里去，顾客昨天在网上、微信上下的单子还得打包快递呢，好在货已备好，大多都是当地的特产：金桔、白粿、香菇、红菇、薯片、GILIGILI等等。

丈夫为了两个女儿能读更好的大学，贷款到县城买下学区房，现在不得不长年在外打工，而二女儿已经一个星期不去上课，整天躺在床上，甚至关着房门，真是让人担心。想到这，林莉放下手头的活计，敲着女儿的房门喊：“豆浆都凉了，要不，吃完早饭我带你去看医生吧？”林莉的语气透着怒气和无奈，她觉得女儿心理可能出了问题，只是怕触动女儿敏感的神经，不敢说出来而已。

二女儿王丹丹原本与大女儿王田田一样优秀，在田田考入北大的同时，她也以出色的成绩考入一中就读高一实验班，然而期中考后，因为名次明显下滑就坚决不去上课了。

“叮咚、叮咚。”林莉正走神的时候，传来了一串门铃声，她开门一看，认得走在前面的男老师叫蔡思业，三十多岁，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挺斯文的，是女儿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走在后面的是个漂亮的女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蔡老师并不急于进门，他站在门口，指着那女子微笑着对林莉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叫吴雨燕，期中考后的家长会上给大家做过报告。”“吴老师好，欢迎家访，请进！”林莉暗想，怪不得面熟呢。

“女士优先，请。”蔡思业边说边紧跟着走进门来。今天是星期五，这时虽说已是四月下旬，但早晨仍有凉意，只是林莉觉得两位老师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了一股暖流。

二

“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了，吴老师？”王丹丹一听说班主任老师来家访，条件反射似的打开房门，可一看到吴雨燕老师，心直口快的她就直接提出了问题，而且语气中还有些不满。

“生活常识告诉我们，说自己喝醉的人其实都没醉；我刚好上午没课，到山上采了些花，回来的路上碰到你们蔡老师了。”吴雨燕开玩笑说，“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我就跟着来了。”吴雨燕说着话顺手把一束很好看的花递给王丹丹，温和地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花？”王丹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它的白色小花，还有黄色花蕊，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是什么花。”说完求救似的望着班主任蔡老师。

“这是雏菊。”蔡思业给出了答案，吴雨燕接口说：“雏菊不仅具有君子风度和天真烂漫的风采，而且对土壤要求不高，生命力极强，一开往往就是一大片。这对我们人类来说，应该叫团队精神吧。”“你是在说，个人只有融入集体，才有不竭的力量吧？”王丹丹好像在做语文阅读试题那样抢着回答，语气中有明显的不以为然。

“你先去洗漱、吃饭吧，饭后我们再继续‘雏菊’以外的话题，好吗？”蔡思业征询王丹丹的意见。王丹丹听话地点点头，站起身走了。林莉坐到女儿的位置上，边泡茶边与两位老师聊天。

王丹丹匆匆吃完早点，坐到了母亲身旁，给两位老师续上茶水，羞涩地说：“老师，耽误你们时间了，需要我做什么呢？”

“很简单，我们师生三人每人讲一个故事。”蔡思业公布任务说，“时间不限。”

三

蔡思业话音刚落，吴雨燕就徐徐讲开了。她的声音十分悦耳：“我先说一个事实。”

就目前情况来说，读我们一中，比高考读大学还难，按现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本科录取率计算，即使是年段最后一名，也有希望读本科。何况于你王丹丹而言，就算真的到了年段最后一名的地步，你也有他人难以企及的优点：一米七零的身高，又长得那么漂亮；甜美的歌喉，又写得一手好字。这样子，又有什么理由自卑？又何必自暴自弃呢？

你们语文蔡老师，上一届遇到一个女生，语文基础不好，常考不及格，严重拖了总分的后腿。她为此非常懊恼，甚至发展到考前睡不着觉的境地。后来，蔡老师带她来找我，我了解情况后告诉她：“你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成绩上去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因此，蔡老师对她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辅导，她自己也发奋努力，在语文成绩方面不断拉近与学优生的距离，最终语文科目成了她的骄傲。高三年的一次质检，她的语文成绩居然年段第一，她喜出望外，对正在下楼梯的蔡老师说：“语文老师，我好爱你！”让蔡老师羞红了脸，跑得比兔子还快。

“后来呢？”王丹丹好奇地问。

“后来考上了华东师大，就读汉语言文学系。”蔡思业替吴雨燕回答后，讲起了自己需要完成的故事。

也就是那一届，有一个女生，她是班长，学习和表现都很出色。高一年期末文理分科的时候，她选择了理科。在闭学式上，她给我递纸条，说想改读文科。这是一件必须慎重考虑的事，而且名单早已上报给学校。不过，我还是立即找她谈心，问明缘由。她告诉我，虽然她目前物理成绩不错，但花的力气是其他科目的两倍，并且预感物理以后会越读越吃力，想想就感到后怕。对此，我不敢掉以轻心，当即书面报告给段长，要求让她改读文科。高考评卷的时候，我与段长同在作文组，我还当面问他：那位女同学理科改读文科的事落实了吗？

后来，那位女同学考上了北师大。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蔡思业把目光转向王丹丹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了。”

“我现在没有故事，只有心事。”王丹丹调皮地说，“吴老师开头讲了我的事，应该算是我的故事了。”

四

作为母亲的林莉已经明白两位老师的用意，见此情形就说：“我也讲一个吧。”见两位老师赞许地点头，林莉第一次在老师面前讲起了故事，语气有些紧张，也不那么连贯，但意思却很清楚。

我们老家有个女生，曾经是个勤奋好学的三好生。可惜高考碰上肚子痛，没发挥好，只上了一个三流的本科。此后，情绪一落千丈，生活没了目标，缺少进取的动力，用她的话说，就是准备混一张文凭而已。直到有一天，因为她学过白鹤拳，班级推荐她到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上表演“十三步摇”，获得了满堂喝彩。她因此又激发了青春热情，暑假回家期间，继续深造白鹤拳，学习诸如“八分寸劲”等更高深的功夫。回到学校，学习上也是奋起直追，不断超越，直至成为选调生。现在已经是副科级女干部。

林莉说得有些激动，讲完似乎陷入了沉思。王丹丹一语打破沉寂：“下午我就去学校上课吧。”

之后一个月里，班主任蔡思业每周六晚上都来家访。蔡思业见到王丹丹的第一句话就说：“不求尽如人意。”王丹丹回答：“但求无愧无悔。”搞得跟接头对暗号似的。两人心领神会对上暗号后，基本上是各讲一个关于学习的名人故事，然后蔡思业挥手说：“拜拜。”林莉遇到店里忙而脱不开身的时候，女儿王丹丹就体贴地说：“妈妈，忙你的去吧。”

又过去半个月，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月考成绩，王丹丹进了5名。” 期末考试成绩揭晓，班主任蔡思业先在微信里告诉林莉说：“令爱的总分已恢复到原来的位序。”接着又补充说：“晚上去家访。”林莉连忙回复：“多谢老师！”

“丹丹，我的好女儿，好样的！”林莉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小店走去。

【本文发表于《参花》2022年第3期（中）（总第983期）；并以“好女儿丹丹”为题，发表于《集美风》2022年第1期（总第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