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宇宙（小小說）                   

          东瑞

                        一群吱吱喳喳、喧哗笑闹小学生排着队，在班主任带领下走出礼堂后，又有一班约八九岁男女生走进来，奇怪，周围世界突然变得静寂。恍惚间，像是身处一个无声的大宇宙。

  编辑、业余儿童文学作家王先生疑幻疑真中，以为听觉出故障，仿佛，地球上的所有脚步都在此刻停止，而时间，也突然凝结。

       他看到无数双手在比划。

       中午，他匆匆扒完饭，困顿间打起小盹，很快进入梦境。他看到了也是八九岁的小女韵儿一个人孤独地在家，伏在沙发几做作业；也许怕没大人在身边，她将电视声量开到最大。电视正播映着卡通片《孤燕飘零》。她不时看一会，又继续做。······

       韵儿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王夫妇自从开了家小书店，万事起头难，加上文化行业惨淡经营，蝇头微利，无甚赚头，无法为照顾韵儿给她请个保姆，可怜了韵儿。最初是妻自己带，等到韵儿升到小学二年级，就由校车接送，午餐提早为她做好；下午有时带她到小书店小睡，可是书店毕竟太狭窄，小韵宁愿自个儿呆在家里。遇到学校邀请他们到学校举行图书展销，书店只好拉下铁闸休息。尽管小韵很乖，但王夫妇总是感到对她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歉意。尤其是王先生，专门写儿童文学的，外刚内柔，爱心满满，担心坏人，担心不安全，担心小韵心情孤僻，担心这担心那……

  想多了，夫妇俩看书店可以让其中一个提早下班，但整日在学校忙碌，就会惦记，午后小休时会出现可怕的梦，醒来常常惊出一身冷汗。

  此刻时间是午后一时半，进展场的小学生约三十几名，怎么从一向像闹哄哄的菜市场突然变成那么奇怪的无声宇宙呢？王先生想问在一旁数钱的妻，但她这时走到展场师生中，正与老师说话，大概顺道了解这班的状况。一会，就听到她在大声宣布：学校特别邀请的作家王先生今天已经来到，大家买他的书，他会为大家签名，还送精美书签……

  王先生等待着惯常会出现的惊喜欢呼声，可是竟然也没有。他们只是随着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着他、打量他。

  他再次陷入万分的疑惑。

  夫妻伪装老板娘和特邀的编辑、作家身份而不将真实关系袒露，有助于图书的推销，多点展销收入，缓解文化出版行业的即倒危机，是可以谅解的做法。

  妻走回收银处，他急问，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特殊班呀。

  特殊班？

  傻！他们都是聋哑学生。

  好几位缠着老师，用手语比划，在做什么？王先生又问，妻事事比他聪明，一定知道。

  刚刚与老师交谈，他们家庭经济都不好，但又都喜欢阅读，钱带不够，希望老师借钱给她们。老师一般也不忍拒绝，有的还不要他们还，干脆送。

  不知怎的，在一刹那中，那三十几位小学生，王先生看过去，都化成了韵儿的面孔，正用刚才仰望老师的神情张望着他、盼望着他。韵儿也喜欢看书，爸爸写的、其他儿童文学作家写的，只要程度适合她，都在课余时间如饥如渴地读了。无声的宇宙里所有手语剎时变成一个巨大声音传来，我要书，我爱读书，我们渴望读书……

      他激动之下，对妻子说，我的书他们都不用买，我要送书给他们，而且每一本都签名!再送一套书签。

  妻子惊愕地望着他，当然马上赞成了，还说，我正想向你建议啊！

  消息传开，无声宇宙马上「沸腾」了。三十几位聋哑小学生们挥舞双手向他致意感谢，就好像三十几只麻雀或鸽子扑打着翅膀，一张张可爱的小脸都幻化成小韵儿的面孔。

  连妻都不太清楚丈夫的举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没有来由的大·发慈悲。只有王先生明白，他的做法是那样自然，似乎内心有个神在号令他，也有如一种自我救赎，对小女儿的愧意，在一瞬间也因为这善意的释放而得到了弥补，那种对子女的欠缺照顧也就渐渐稀释了。

  就在快收摊的时候，韵儿来电给他，声音是那样纯真：爸爸，爸爸，快回家了吗？带一本新书给韵韵。

  爸爸妈妈就快回家了，我们好想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