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与朋友交 言而有信

    前两天，我和夫人刚从杭州讲课回来。昨天下午。我在我们家旁边的森林公园走路锻炼身体时，遇到我的同事，说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啊？我说刚从杭州讲课回来。

同事一听，不禁嘴巴张了老大，大惊失色地说：

“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杭州不是禽流感传染吗？你们怎么胆子这么大呢？”

我说：

“没事，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朋友早就跟我约定的事，我不能失信呀。”

我们去杭州之前，就有亲朋好友劝我们不要去了。说跟他们打个电话推辞了得了。我听了，知道这完全是好意，谢谢他们的关心、爱护，但我不能失约。

杭州闹禽流感的传闻，我们在去之前就听说了，说已经有人死于禽流感。我们也知道，禽流感的死亡率很高。

但我想，那毕竟是极为个别的现象，杭州那么多人，怎么会单单传染我们这北京去的客人呢！注意一点儿就是了。

这次我去讲课，这是应我的老朋友、主办方浙江《家庭教育》杂志主编朱李平老师的邀请，我早已经答应了的事，我不能因为怕染上禽流感就撂挑子，让朋友坐蜡，抓瞎，那也太不够朋友了。人家都已经安排好了，我是第一讲。我要是突然变卦，这不是拆人家台吗？临时抱佛脚，上哪里去找顶替我的讲课人哪？

我和夫人都这样想，只要人家不发培训班取消或延期的通知，我们就一定要按约定时间赴杭州。何况，杭州的朋友已经把我们的机票给订好了，绝不能因为怕出事而退缩。

那天，讲课之前，在主席台上坐在我身旁的浙江省妇联金主席对我说：

“谢谢你呀赵教授，在这个时候还如约来我们杭州讲课，太谢谢啦！其实，我们这里的情况，没有网上传的那么严重。你看，我们这里的群众情绪很安定，生活也跟平时一个样子。”

事先听主持培训班的朱李平主编说，很多报这个班的学员就是冲着听我的课才来的。我很后怕，要是我因怕传染疾病而不去，那会让很多的人失望，也会失去很多的朋友。

孔子说：“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论语·学而》）这是说，与朋友交往，说话要诚实守信。这是做人的底线，不能含糊，不能动摇，不能突破。多少年来，我一直谨慎而恭谨地恪守这个底线。

记得在十七年前，1996年的夏天，我的原配夫人查出来患了乳腺癌，很快就在北医三院做了切除手术。

手术的第二天，我就要去上海给由上海教科院主办的一个全国性的家庭教育学术研讨会上做学术报告。这是早在去年就跟我的朋友、教科所所长李洪曾老师商订好了的。

在夫人手术之前，我就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我心想，夫人要是不同意我去讲课，我就请假不去了，理由很充分；她要是同意，我就去。

没想到，夫人当时就满口答应。她说：“朋友的事，不能失约，该去你就去，不要管我，我的身体这么好，我没事。”

话是这么说，夫人做这么大的手术，我撇下她去上海，总觉得也太不负责任了，实在是对不住夫人。

她见我有点儿犹豫，便鼓励我说：

“没事的。这里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咱们的儿子、女儿，不是还有你的研究生们吗？什么事也不会有，你就放心地去吧。朋友邀请你去做报告，一定是需要你去，这也是对你的信任，不要辜负了人家。”

手术那天晚上，我守护了夫人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四点多钟，我就准备从医院门口打车去机场。

那个时候，夫人还在昏迷当中，我临出发之前，俯身贴近夫人的耳朵，轻声低对她说：

“我要去上海了，你要保重。有事叫护士，叫大夫。”

夫人没力气睁开眼，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是当天下午讲课，必须在中午之前赶到上海的会场。我怀着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正在昏迷中夫人，就匆匆上路了。

那天下午讲了三个小时，我的报告没讲完，晚饭后接着讲，一直讲到晚上十点多钟。

讲课之前，我没有给朋友李洪曾老师说夫人做手术的事，怕他们担心。课讲完之后，我这才告诉他，说我得赶紧回京，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早晨六点半返程的机票，烦请他们给我安排四点钟的车送我去虹桥机场。

李老师一听，觉得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告诉他，他抱怨我不该扔下还在昏迷中的夫人来上海讲课。他说：

“就是不来，我跟与会的同志们说清楚，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李老师一个劲地抱怨我。我笑了笑说：

“这是我们一年前订下的事，我不能因为家里的私事就随便反悔，影响公事，做人要言而有信嘛。其实这没什么，我赶紧回去就是了，没事的，请放心。”

李老师为我还在夫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毅然决然地奔赴千里之外的上海来讲课，十分感动，也很感谢我对他全力以赴地支持。

早晨四点钟，司机接我去机场，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突然，我看到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人，天还这么早，这个人站立在哪里干什么？我正在疑惑，当车子走近一看，原来是李老师在等候，他从家出来要送我去机场，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眼睛禁不住模糊了。

我哽咽着说：

“天还这么早你送我干什么，今天会上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你去做。”

他说：

“多早，我也该送你上机场。为了我们的事，你置夫人的病重于不顾，不远千里来讲课，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特别要感谢嫂夫人，请代表我们主办单位和与会的全体代表感谢她，向她致敬！”

我回到北京以后，听李老师跟我在电话说，大家庭说你夫人刚刚做了大手术，还在昏迷中你就来上海讲课，都非常感动，有的同志还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我在电话中说：

“这不算什么，是我该这样做的。”

上海的研讨会结束以后，北京有好几个报社、杂志社的与会代表，手持鲜花，携带营养品到医院看望我的夫人，我夫人说：

“这没什么，朋友的事不能耽误，这是赵老师一贯的行事原则。我这里有护士、大夫，还有我们的儿女，赵老师的学生呢。没事的。谢谢你们！”

这次从杭州回来之后，有一大堆事排着队在等着我去做：两位作者写的书要我写序言，教育部关工委和国家计生委的两份写书的提纲等着我审查提意见，今天上午接待一个出版社的来访，明天下午还有一个报社的记者采访，过两天还要出席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颁奖会……

我想，我为什么这么忙，忙得不可开交？不是说我有多大的本事，离了我地球都不转了。大约是因为我做事认真、靠谱，取得了人们的信任。要是我做事不认真，遇事马虎应付，总忽悠、糊弄别人，大概我也就没有这么多的朋友了，没这么多人找我帮他们做事了。

我向来尊崇我们古代的圣人。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我要时时、事事、处处检点自己，约束自己。

（2013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