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述”之二十五：

《我的老八路爷爷》（之六）

爷爷喜欢、心疼我们三个从小就失去父亲的孩子，总觉得我们可怜。农村人都有重男轻女的旧思想意识，爷爷也不例外。他更喜我和弟弟。因为我们哥俩从小就表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我比较规矩、好学，我弟弟比较好动、勇敢。我爷爷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这样说过：

“小心（指我）长大了能当文举人，小科（指弟弟）长大了要做武举人。”

我爷爷还真是个“预言家”，他料事如神，看得很准。我和弟弟还真的就像他预言的那样，分别走上了爷爷预言的道路：1960年，我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成为大学生；第二年，1961年，也是暑假，我弟弟忠科应征入伍，参了军，到北京的中央警卫师当了兵。

爷爷疼我们兄弟，疼得不行。他嘴里不说，我们在爷爷的心里，地位十分重要。有一件事，我终生难忘。

那是我在安国一中念书的时候。有一年放暑假回家，放假之前，我们同学都写信给家里，告诉家里人我们何时放假。放假那天，我们几个同乡一大早，就结伴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学校离我们家，有七十多里地，中间要经过博野和蠡县两个县城。家里人都知道，这么远的路程，走回家，还要背着行李，一定会很累。其实，我们这些学生并不觉得累，我们一大群人，就像打狼的似的，这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路虽远一些，但并觉得太累。

我们刚刚过了博野县城，离家还有四十里地的时候，就有同学的父亲步行着去接孩子了，那时候农村自行车都很少有。

我心里明白，我家里没人接我。我母亲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不能让我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接我，也不能让我年迈的爷爷接我，他都快八十岁了，走路都要拄拐杖，怎么能让爷爷接呢？我不抱任何的希望，我心里很坦然，行李不沉，背得动。就是看到别的同学的父亲去路上接，我也没觉得心里有什么想法。我们继续高高兴兴地往前走。

过了蠡县县城，走了没多远，我就发现前边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朝我们这群中学生，迎面走过来。

到了距离我们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不是我年近八十多的爷爷吗？您这么大岁数，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呀？哦，是来接我！我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眼泪汪汪地跑着迎了上去。我搀扶着爷爷，哽咽着说：

“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来接我干什么呀？我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爷爷说：

“远路没轻载啊。”

当爷爷伸手要接我肩上的包裹时，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个劲地止不住地往外流，呜咽着说：

“爷爷，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能背，我自己能背。以后，千万不要再来接我。”

我不能让年迈的爷爷为我这个十六七的大孙子背行李。我搀扶着爷爷，一步一步地往家走。爷爷这么大岁数还跑这么远来接我，他肯定是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或哥哥去接，他的孙子看到这种情况，怕会有想法，心里难受。他不顾年老体衰，拄着拐杖也要走出二十里地来接我。

这一路上，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