耩田两大神器如今没了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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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摇耧妻子帮耧2010年拍于杨千河
夜儿(昨天)春风已过,应该是暖和的时候了,可今年的春期总是一冷一热的,前些日子气温飚升到十七八度,近两天早晚温度骤然下降到零下五六度。但不管天气如何变化,每到这一季节,地下的阳气总是往上走的。我看到世纪星城的院里一忽圞儿(一片)一忽圞儿地皮湿荫荫的;各种树木的枝条变的软溜溜的;一些树上的花圪都儿(花蕾)也变的红丢丢的;老伴儿今儿个又从市场上买回了黑山药,见到上述现象,我思谋村里的庄户人们又张罗开种地了,肯定女人们又在滤粪了,男人们又在倒地(松土)了,不倒(读如到)地市场上那里来的黑山药卖?
小时候这个季节我常吃黑山药,那东西噎人,庄户人管它叫“噎蓝眼”,我噎住了,母亲总会在脊背心给我捶半天,尔后舀半碗冷水喝下去也就去了毛病。
我记得吃完黑山药,过半月二十天,庄户人就开始耩田了,所谓 
木耧使用示意图
耧是北方旱地农业的一种下种农具,边犁边种,故又称耧犁。它集开沟、播种、伏土于一身,从西汉至今连续使用两千多年,它是现代播种机的始祖,曾为我国农业生产力的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
拉砘骨碌
砘骨碌是耧播下种子后,将虚土压瓷实的一种农具。木头架子上安装三个直径约20厘米的石头滚子,将砘骨碌的绳子套在肩膀上,跟在摇耧者的身后,将石滚碾在垄沟壕里压实虚土,起一定的保墒作用。民谣有“摇耧不会,帮耧瞌睡,拉砘骨碌一拉就是那垄背。”
右玉春期一般肯旱,又肯刮个大黄风,由于受干旱气候影响,常常耩完田会发生“烧芽”和“闪芽”现象。所谓“烧芽”,就是耩田的时候墒土还较湿,耩下去种子发芽了,嫩芽正要钻出地面,可多日无雨,地皮干裂,地表温度较高,就把嫩芽烧坏了。所谓“闪芽”就是老天爷长时间不滴一点雨,定猛下了寸数厚,庄户人就要适时进行抢种,耩下去种子正好搁在少量的湿土上,可老天仍不下雨,可好闪达的芽子出不去。
砘骨碌
如果说耩田耩的不深不浅正好好,砘骨碌不要拉在垄背上,人家那种庄户把式天旱一点庄稼一样出苗。这说明当庄户人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要不然人们常说“三天学个买卖人,一辈子斅不会个庄户人。”
耧和砘骨碌,前者体积大,后者分量重,不便收藏,但我还是把它们都收揽回来。那是2017年6月,我到洼北煤矿拍照片,中午安全副矿长耿平和机电副矿长吴继刚陪我在一家小饭店吃饭,原来我和吴矿不认识,吃饭之前耿矿把我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说:“1998年我在喜鹊沟煤矿当矿长,就是当时的贺书记把我要去的,后来他调回县里,前两年从县人大主任的岗位上退下来,老汉好照相,好收揽一些过去庄户人使唤过的旧作杖”。吃饭过程中吴矿问我:“不知您需要些啥东西?我老家平鲁辛窑上村还摱着一窑犁、耧、杈、耙、扫帚……您要是有需要的,兑一天我回去和您取。”我说:“那敢情好了,我正缺一张耩田的耧。”
出地耩田 2009年拍摄于右卫镇
过了两个月,我约吴矿回村,正巧碰上煤矿事多他走不开,他说:“没关系,您去取吧,我已打电话告诉了我本家嫂嫂王兰凤,您去村里就找她,看对啥拿啥。”县城距吴矿的老家接近40公里,路不算长但不太好走,有很长一段是沙石路,再加上那些天下雨,河湾路就更难好了,我和他嫂嫂约好两点到村,结果三点也没到了。
他嫂嫂等着有些着急,因为她地里的莜麦收老了,遇一场大风莜麦就叫风甩了,她能不着急吗?所以,我见到她头脸不怎好看,她急着帮我打开窑的门锁,我和司机从窑里搬出一把木犁,一张耧,一付砘骨碌,窑里东西的确不少,我想再老挱(看)几眼怕挨骂,只好也就算了。护能(刚好)东西搬出院外,她便下了逐客令说:“欢欢搬出街外,我锁大门呀。”她一边锁大门一边嘴里还在嘟囔:“当干部的不知要那挠秋哩!”
临后,我又问吴矿,你家的耧是那儿的木匠给割的,他说他的姐夫是丁家窑乡芦草湾村人,叫郭日明,人家家里三代都是靠耍木匠手艺吃饭的,他还跟他姐夫斅了几年木匠手艺。不过,姐夫他们郭家木匠擅长做家具,做耧犁还是人家威远邢家木匠做的好,据听说,他姐夫的爷爷郭府青的木匠手艺还是跟人家邢家斅的。
具体他家的耧是他姐夫的父亲郭如割的,还是请人家威远的匠人做的,他也搞不清,他把他姐夫的电话给了我,让我去问。
我拨通了郭日明的手机,了解此事,他说:“那就是人家威远匠人割的,我怕给外父做不好挨骂。”他还说,过去丁家窑地区的耧多数是威远匠人割的,他们父子只负责维修。大集体时代,丁家窑全乡只有两家木匠,除了他父亲,再就是陈家窑的段仙宝,不说是砍犁割耧啦,就是光维修32个村的农具也忙不过来,尤其是春期最吃香,不是这个村请,便是那个村唤,到哪里开的都是小灶,每天炒鸡蛋捣烧酒不说,另外,一个人天每还给一匣洋旱烟(一盒纸烟)。
那时代,各类匠人外出耍手艺都有具体规定,不经批准,不得随便外出。像他父子俩走一天,每人要交回生产队一块三毛钱,队里给他们一人记一个工分。那时一个木工是两块钱,落在他们手上的现票子,实际上每天只有七毛钱,就这村里人也是眼红潲热(嫉妒,红眼病),经常在村干部面前厾旋(挑拨离间)他们,遇时就不准他们外出了。为此,邻村的好些干部曾找到了公社,时任公社书记的刘凤成明确告诉陈家窑和芦草湾的村干部说:“你们两个村的木匠,只要为本公社服务,你们就不要卡绊他们,尤其是春期犁耧烂了修不好,庄户人就种不下去。”公社大掌柜发了话,后来,只要他们如数交回大队的钱,村干部也就再不吱声了。
郭日明虽说很少割耧,但他对割耧的工艺悉底精通,他说,割耧是木匠营生比较难做的一种,没有一定的手艺揽不下此活儿。耧是由耧架、耧斗及下种调节器、耧铧三部分组成。耧架主要由耧梢及其把手、凤凰台、耧辕构成,容种部分包括装种子的斗室,下种调节器及漏种的三根“皮裤管”等构件,切土开沟的部件为耧铧。耧的构造较为复杂,大小部件共有30多个,除两个下籽斗可用柳木制作外,其余部件均为榆木加工。除装配卯口多为斜卯加大了制作难度外,“皮裤管”和镂腿的制作都要进行凿孔,钻孔作业,没有长柄木钻等特殊工具是无法操作的。木匠师傅们从长期的做耧实践中,总结出做耧的小窍门,就是耧辕弓形的中点,与木铧尖延伸的水平线的垂直距离,保持在四寸五,做出的耧肯定好使用。
砘骨碌对石匠来说,制作工艺比较简单,当地使用的砘骨碌,大部分出产在右玉南部山区的小马营村,过去这里的石匠做碾、磨都没得说,加工个小小的石滚子更是小菜一碟,关键是这里的石料也好,再加上师傅们过硬的技术,加工出来的产品根本不够卖,开始3块钱一付,后来涨到5块钱也抢不到手。再后,口外家一车一车拉上小麦来换,那他如事先没约沓(沟通)好,一等就得半月十来天。
大集体时代,农业社分给社员的粮食普遍不够吃,可做犁耧的师傅以及维修农具的木匠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小马营村耍石匠手艺的人们一样吃的是白面大馒头。就连村里摇耧的人,也被列为头等社员,普通社员一天最多挣一个工分,而摇耧的则是一个二分工。
拖拉机播种2010年拍于李家堡村
千百年来,耧与砘骨碌这两样种庄稼的神器,一直默默无闻的承担着它们的使命。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不断发展,国家对农业生产的投入逐年加大,各类农机具国家补贴越来越多,农民只用花少量的钱,就可以买回小四轮拖拉机和播种机,到时一人操作机械,播种、地膜覆盖全搞定。
从此,曾经耩田的两大神器,再没了神气,被人们摱在闲窑烂房里,或院里街外的圪底旮旯里。它们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灰尘覆盖,变成了记忆。还有个别山区落后的地方,它们仍然在农民的手里焕发着最后的光彩,可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这是历史必然,它们最终也将被淘汰,仅是先后而已。但它们对农业的贡献,对一代代人的养育,人们是永远也不会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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