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星云》·公治长篇第五·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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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愿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愿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二十五章,论各明其志,知志,可谓善知人也。此志愿是仁德之集中体现,明志,则有以明仁德,明圣人之志,则有以明仁德全体。故本章论志,综述仁德之体现。本章阐明仁德所现之志,第十二章言学者当志于仁德,遥相呼应。
直释:颜渊子路侍奉在旁。孔子说:“何不各自说说你们的志愿呢?”子路说:“我愿自己的车马衣裘,和朋友们共同分享,把它们用坏了也没有遗憾。”颜渊说:“我愿不夸耀自己的长处于人,不施加劳苦之事于人。”子路说:“愿听到夫子的志愿呀!”孔子说:“(我愿,)(对)老人我能安顿他,(对)朋友我能信任他,(对)少年我能关怀他。”
侍,《说文》:“承也。从人寺聲。”段玉裁《注》:“承也。承者,奉也。受也。凡言侍者皆敬恭承奉之義。”《孝经》:“曾子侍。”郑注:“卑在尊者之侧为侍也。”侍的意思是:在尊长旁边陪着,尊敬而谦恭有礼,将随时承受教导或命令而奉行。直释为侍奉。盍,何不。
志者,《康熙字典》:[《說文》从心之聲。志者,心之所之也。]《汉典》:[意为心愿所往。本义:志气,意愿;心之所向,未表露出来的长远而大的打算。]本义:心之所向,即内心追求的目标。这里直释为志愿。所以,讲到‘志’时,是指‘我心中希望或想要做什么’。
衣裘:夏衣冬裘;泛指衣服。或说多一个‘轻’字,裘以轻为贵,‘轻裘’强调重义轻财,故不惜贵重之物。但据《刘氏正义》考证,无‘轻’字,今从之。共:共享,共用。敝,败坏的,这里形容词作使动词‘使之敝’,直释为‘把它们用坏了’;‘之’指代车马衣裘。憾,遗憾。子路重义轻财,是义者之志。义之美德,五常之一,乃全德之一端,未及于仁德全体也。(仁德全体代表包含着‘仁义礼智信’的德性全体。)子路重义,义德盛大,而于其他美德较为不足。
伐善,夸耀自己的长处于人。施劳:一说,施加劳苦之事于人,所谓的劳民伤财之事也;一说,施、张也,是张大或者说夸大自己的功劳于人。后一说则两句之意有重复之嫌,诸注亦有取此,可作一说。诸注亦有取前一说的。我取前一说,如钱师所言‘無伐善以修己,無施勞以安人’,内外兼修。顏淵修己安人,是仁者之志。已及于全体仁德,犹未止于至善。何以故?《论语》云:[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又云:[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由此可见,颜子之志‘修己以安人’,相较于孔子之志‘修己以安百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其仁德之‘溥博如天’也犹有不及,故未止于至善也。
‘安之、信之、怀之’的‘之’:一说指‘他’即老者、朋友、少者;对于老者我能安顿他,对朋友我能信任他,对少者我能关怀他。‘怀’,本义:父母心疼地将哭泣流泪的幼儿抱在怀里。引申为关怀。一说指‘我’即孔子;老者能安于我,朋友能信任我,少者能归向(或者说怀念)我。前一说重在过程,后一说重在结果(或者说前一说重因,后一说重果)。前一说重在我怎样对待别人,后一说重在别人怎样对待我。仁者重在尽己心,不重在收效,‘但问耕耘,莫问收获’,故取前一说;另外,当讲到‘志’时,是强调‘我心中希望或想要做什么’,不是指‘希望或想要别人做什么’,所以当取前一说。孔子仁至义尽,是圣人之志,‘溥博如天’(《中庸》),全德止于至善也。
为什么说孔子全德止于至善呢?钱师云:“老者養之以安,此必老者安於我之養,而後可以謂之安。朋友交之以信,此必朋友信於我之交,而後可以謂之信。少者懷之以恩,亦必少者懷於我之恩,而後可以謂之懷。……蓋工夫即在效驗上,有此工夫,同時即有此效驗。人我皆入於化境,不僅在我心中有人我一體之仁,即在人心中,亦更與我無隔閡。同此仁道,同此化境,聖人仁德之化,至是而可無憾。然此老者朋友與少者,亦指孔子親所接對者言,非分此三類以該盡天下之人。如桓魋欲殺孔子,桓魋本不在朋友之列,何能交之以信?天地猶有憾,聖人之工夫與其效驗,亦必有限。”深得其理,精妙绝伦。然‘非分此三類以該盡天下之人’尚需辨析:圣人之仁,以实际言之,虽博施济众而亦必有限,论迹,则不可能‘該盡天下之人’;但本章言志,重在论心,则不必囿于实际,圣人之仁,志愿宏大当‘該盡天下之人’也,虽如桓魋,亦当包容于宏大志愿之中。既论志,则重心不重迹!!日光所照有所不至,非偏私不普照也。论迹,则不能该尽天下人;论心,则无不该尽天下人也。愿,老中少各适其性,各得其所,天下大同也。孔子仁至义尽,是圣人之志,亦‘大同’之愿也。全德止于至善者也。
德者,体道而得之于心为德也;志者,心之所之为志也。志者,德之体现;德者,志之内涵。有何德则能立何志,立何志则体现何德;无仁德则不能立善志,不能立善志则不能成仁德。志者,是仁德之集中体现;于待人处事之中自然呈现,‘修己以安人’者,以自处处人言;扩而充之,则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修己以安百姓’者,以修己治人、经世大用言。守身以仁,出处有道也。(参考《孔子家语》之言志,又如《论语·先进篇》(侍坐章)之言志。附于本章后。)
‘与朋友共’重义也,‘无憾’轻财也,子路之志于义也。‘无伐善’克己也,‘无施劳’复礼也,颜渊之志于仁也。老者安之,我必有大孝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朋友信之,我必有大悌心,‘四海之内皆兄弟’;少者怀之,我必有大慈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心悌心慈心者,实则一仁心而已;大孝大悌大慈者,仁至义尽也。孔子之志,愿老中少三代即‘該盡天下之人’,‘同此仁道,同此化境,聖人仁德之化,至是而可無憾’。愿,老中少各适其性,各得其所,天下大同。孔子之志乃圣人之志,亦‘大同’之愿也。此‘大同’之志愿,可推而极之千秋万代者也。张子(载)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谓善述圣人之志也。
子路重义轻财之志,义德也;颜回修己安人、克己复礼之志,仁德已全,犹未止于至善也;孔子之志,大同之愿,万物适其性,老少皆怡然,乃仁至义尽之全德也,止于至善者也。
本章言志,知志,可谓善知人也。志者是仁德之集中体现,明志,则有以明仁德,明圣人之志,则有以明仁德全体。十四至二十五章皆论仁德之体现,本章乃综述也。本章言孔子之志,与第十二章论全德,遥相呼应。辨其是非,定其取舍,知人之至,而仁德亦明之至矣。
余依《论语·先进篇》(‘侍坐章’:曾皙言志)赋诗一首,以见圣贤之志,而明圣贤之德。
春和
暮春三月三,春游着春衫;
童冠来相伴,多少只随缘;
浴乎沂水边,舞雩风吹干;
兴尽不觉晚,歌咏满载还;
万物适其性,老少皆怡然;
共此大同愿,天地人和欢。
此章诸注各有见地。
“志”,文言版《説文解字》:[志,意也。从心,之聲。]白话版《说文解字》:[志,意愿。字形采用“心”作边旁,采用“之”作声旁。]
“志”,《象形字典》:[之,既是声旁也是形旁,表示前往。志,金文=
(之,前往)+
(心,思想),表示心之所向。造字本义:心之所向,即内心追求的目标。篆文
基本承续金文字形。隶书
误将篆文的“之”
写成“士”
。“意”为心念,即兴而多变,三心二意乃人之常情;“志”为理性化的心念,具有稳定性、长期性,故曰“有志者事竟成”。]
“志”,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意也。从心。
亦聲。按此篆小徐本無,大徐以意下曰志也補此爲十九文之一。原作从心之聲,今又增二字,依大徐次於此。志所以不錄者,周禮保章氏注云:志,古文識。葢古文有志無識,小篆乃有識字。保章注曰:志,古文識。識,記也。哀公問注曰:志讀爲識。識,知也。今之識字,志韵與職韵分二解,而古不分二音,則二解義亦相通。古文作志,則志者,記也,知也。惠定宇曰:論語賢者識其大者,蔡邕石經作志。多見而識之,白虎通作志。左傳曰:以志吾過。又曰且曰志之。又曰歲聘以志業。又曰吾志其目也。尚書曰若射之有志。士喪禮志矢注云志猶擬也。今人分志向一字,識記一字,知識一字,古衹有一字一音。又旗幟亦卽用識字,則亦可用志字。詩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志之所之不能無言,故識从言。哀公問注云志讀爲識者,漢時志識已殊字也。許心部無志者,葢以其卽古文識而識下失載也。職吏切。一部。]
“愿”,《象形字典》:[原,既是声旁也是形旁,表示本来的。愿,早期金文=
(元,原本的)+
(心,代表意志),造字本义:藏在心中的本来的想法、希望。晚期金文
以“原”
代替“元”
。篆文
承续晚期金文字形。本字“愿”,合并字“願”。“愿”与“願”本义基本相同。本义,作名词:久藏心中的期许,希望。愿望,夙愿,心愿,志愿,等等。]
“怀”,《象形字典》:[褱,金文=
(衣,胸襟)+
(眼睛在流泪),造字本义:父母心疼地将哭泣流泪的幼儿抱在怀里。“褱”作为单纯字件后,篆文
再加“心”
另造“懷”代替,强调大人因小孩哭泣而心疼。]所以,‘怀’有怀抱意,也有安抚意,这里引申直释为关怀。
《孔子家语·致思篇》:[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于斯致思,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
子路进曰:“由愿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旌旗缤纷,下蟠于地,由当一队而敌之,必也攘地千里,搴旗执聝,唯由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夫子曰:“勇哉!”
子贡复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漾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著缟衣白冠,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唯赐能之,使夫二子者从我焉。”夫子曰:“辩哉!”
颜渊退而不对。孔子曰:“回,来!汝奚独无愿乎?”颜回对曰:“文武之事,则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云焉?”孔子曰:“虽然,各言尔志也,小子言之。”对曰:“回闻薰莸不同器而藏,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夫子凛然曰:“美哉德也。”
子路抗手而对曰:“夫子何选焉?”孔子曰:“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不伤财,不害民’,不劳民伤财也。
《论语·先进篇十一》(侍坐章):[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礼记•礼运》:[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已。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大学》云:“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又云:“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中庸》云:[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溥博’:周遍广远。朱子注:“溥博,周徧而广阔也。”孔颖达疏:“溥,谓无不周徧;博,谓所及广远。”
钱穆《论语新解》:[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此句读不妥。)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侍:指立侍言。若坐而侍,必別以明文著之。(一般是这样,但也不必然。如《孝经》云:“曾子侍。”依文义可知,为侍坐。宋邢昺《孝经注疏》:“侍谓侍坐也。卑者在尊侧曰侍,故经谓之侍。凡侍有坐有立,此曾子侍即侍坐也。《曲礼》有侍坐於先生,侍坐於所尊,侍坐於君子。据此而言,明侍坐於夫子也。”)
盍:何不也。衣輕裘:此處誤多一輕字,當作車馬衣裘。
共敝之而無憾:憾,恨義。或於共字斷句,下“敝之而無憾”五字為句。然曰“願與朋友共”,又曰“敝之而無憾”,敝之似專指朋友;雖曰無憾,其意若有憾矣。不如作“共敝之”為句,語意較顯。車馬衣裘,常所服用,物雖微,易較彼我;子路心體廓然,較之與朋友通財,更進一層。(‘与朋友共’之共,作动词,指共用、共享。如果连下读为‘与朋友共敝之’之共,则敝作动词,共作副词,共是一同、一起的意思。本句重在指与朋友们共享,取前者为好。钱师在后面的译文中,对于‘共’字,也是不自觉的,取共享、共用之义。另外,既然讲与朋友们共用共享,就没有什么‘敝之似專指朋友’之说了。)
無伐善,無施勞:伐,誇張義。己有善,心不自誇。勞謂有功,施亦張大義。《易》曰“勞而不伐”是也。善存諸己,勞施於人,此其別。一說:勞謂勞苦事,非己所欲,故亦不欲施於人。無伐善以修己,無施勞以安人。顏子之志,不僅於成己,又求能及物。若在上位,則願無施勞於民。秦皇、隋煬,皆施勞以求禍民者。(不施劳民伤财之事。非不让劳作。)今按:“浴沂”章四子言志以出言,此章言志以處言(甚妙)。今從上一說。(余取后一说,内外兼顾,语意较豁然。)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此三“之”字,一說指人,老者我養之以安,朋友我交之以信,少者我懷之以恩也。另一說,三“之”字指己,即孔子自指。己必孝敬,故老者安之。己必無欺,故朋友信之。己必有慈惠,故少者懷之。《論語》多言盡己工夫,少言在外之效驗,則似第一說為是。然就如第一說,老者養之以安,此必老者安於我之養,而後可以謂之安。朋友交之以信,此必朋友信於我之交,而後可以謂之信。少者懷之以恩,亦必少者懷於我之恩,而後可以謂之懷。是從第一說,仍必進入第二說。(第二说乃从第一说引申而来。应取前说。)蓋工夫即在效驗上,有此工夫,同時即有此效驗。人我皆入於化境,不僅在我心中有人我一體之仁,即在人心中,亦更與我無隔閡。同此仁道,同此化境,聖人仁德之化,至是而可無憾。然此老者朋友與少者,亦指孔子親所接對者言,非分此三類以該盡天下之人。如桓魋欲殺孔子,桓魋本不在朋友之列,何能交之以信?天地猶有憾,聖人之工夫與其效驗,亦必有限。(深得其理,精妙绝伦。)
按:此章見孔門師弟子之所志所願,亦即孔門之所日常講求而學。子路、顏淵皆已有意於孔子之所謂仁,然子路徒有與人共之之意,而未見及物之功。顏淵有之,而未見物得其所之妙。孔子則內外一體,直如天地之化工,然其實則只是一仁境,只是人心之相感通,固亦無他奇可言。讀者最當於此等處體會,是即所謂志孔顏之志,學孔顏之學。(深得其理,精妙绝伦。)
又按:孔門之學,言即其所行,行即其所言,未嘗以空言為學。讀者細闡此等章可見。(实学实用。)
【白話試譯】:顏淵子路侍立在旁,先生說:“你們何不各言己志?”子路說:“我願自己的車馬衣裘,和朋友們共同使用,直到破壞,我心亦沒有少微憾恨。”顏淵說:“我願己有善,己心不有誇張。對人有勞,己心不感有施予。”(前面讲张大意。)子路說:“我們也想聽先生的志願呀!”先生說:“我願對老者,能使他安。對朋友,能使他信。對少年,能使他於我有懷念。”]得其旨也。
朱熹《论语集注》:[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盍,音合。盍,何不也。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此句读为好。)
衣,去声。衣,服之也。裘,皮服。敝,坏也。憾,恨也。
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伐,夸也。善,谓有能。施,亦张大之意。劳,谓有功,易曰“劳而不伐”是也。或曰:“劳,劳事也。劳事非己所欲,故亦不欲施之于人。”亦通。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老者养之以安,朋友与(交往)之以信,少者怀之以恩。(三个‘之’正解。)一说:安之,安我也;信之,信我也;怀之,怀我也。亦通。(需洞明因果也。有孔子安顿老者之因,方有老者安于孔子之果,不可不明也。故前一说更好。)程子曰:“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又曰:“子路、颜渊、孔子之志,皆与物共者也,但有小大之差尔。”又曰“子路勇于义者,观其志,岂可以势利拘之哉?亚于浴沂者也。颜子不自私己,故无伐善;知同于人,故无施劳。其志可谓大矣,然未免出于有意也。至于夫子,则如天地之化工,付与万物而己不劳焉,此圣人之所为也。今夫羁靮(j dí)以御马而不以制牛,人皆知羁靮之作在乎人,而不知羁靮之生由于马,圣人之化,亦犹是也。(顺性而为—无为而治。)先观二子之言,后观圣人之言,分明天地气象。凡看论语,非但欲理会文字,须要识得圣贤气象。”]
张居正讲评:[盍,是何不。志,是心之所向。昔颜渊、季路尝侍于孔子之侧。孔子问他说道:“二子学于吾门,都各有个志向,何不各言尔之志于我乎?”
衣,是着衣。裘,是皮服。敝是坏。憾是恨。子路因孔子问其志,遂对说道:“人不可以自私,且如乘的车马,着的轻裘,虽是我之所有,然天下之物当为天下用之,不得专之以为己私也。我若有此车马轻裘,则愿与朋友共之,虽至敝坏亦无所恨焉。”盖子路勇于为义,识见高明,不屑为鄙吝之事,故其言如此。
伐,是矜夸。善,是有德。(朱子云:“善,谓有能。”不夸耀有能,乃有德之表现也。张子谓‘善是有德’,不夸耀自己有德,不妥。有能才会夸耀,那么,才要讲不夸耀;有德本来就不会夸耀,就不必讲不夸耀了。)施,是张大的意思。劳,是有功。颜渊因孔子问其志,遂对说道:“人不可以自足,且如人能修德,虽有善可称,然亦不过复吾性分之所固有而已。我若有善,不欲矜夸于人,而自以为善焉。人能立功,虽有劳可表,然不过尽吾职分之所当为而已。我若有劳,不欲张大于人,而自以为劳焉。”盖颜子几于无我,气象浑厚,无一毫满假之心,故其言如此。
安,是安逸。怀,是抚恤的意思。(体恤爱护。)子路问于孔子说:“吾二人之志,已各言于夫子矣。但不知夫子之志何如?愿有闻焉。”孔子答说:“吾之志无他,只愿天下之人各得其所而已。盖天下之人不同,有老者焉,有朋友焉,有少者焉。老者当安,吾愿养之以安,而使之各享其逸。朋友当信,吾愿与之以信,而使之各全其交。少者当怀,吾愿抚恤之以恩,而使之各适其性。随其心之所欲得,而与之以理之所本然。此则吾之志也。”(精妙绝伦。可与程子之注相补充。)合而观之,子路公其物于人,而有难于兼济。颜子忘其善于己,而犹出于有心。惟夫子之志兼利万物而不知其功,仁覆天下而不见其迹,真与天地之量一般,又岂二子之所能及哉!使得君师之位,以行其政教,则时雍(善和)风动之化,当与尧舜比隆,惜乎不得其位,徒有志而未遂也。]
《论语注疏》:[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孔曰:“憾,恨也。”)颜渊曰:“愿无伐善,(孔曰:“不自称己之善。”)无施劳。”(孔曰:“不以劳事置施於人。”)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曰:“怀,归也。”)
[疏]“颜渊”至“怀之”。正义曰:此章仲尼、颜渊、季路各言其志也。“颜渊、季路侍”者,弟子侍孔子也。卑在尊旁曰侍。“子曰:盍各言尔志”者,尔,女也;盍,何不也。夫子谓二弟子曰:“何不各言女心中之所志也?”“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者,憾,恨也。衣裘以轻者为美,言原以己之车马衣裘与朋友共乘服而被敝之而无恨也。此重义轻财之志也。“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者,夸功曰伐。言原不自称伐己之善,不置施劳役之事於人也。(见得真。)此仁人之志也。“子路曰:原闻子之志”者,二子各言其志毕,子路复问夫子曰:“原闻子之志。”古者称师曰子。“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者,此夫子之志也。怀,归也。言己原老者安,己事之以孝敬也。朋友信,己待之以不欺也。少者归,己施之以恩惠也。]“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作一句连读,不如读作“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更加从容不迫。又《疏》言‘被敝之’有误:‘敝之’的‘之’指‘车马衣裘’,‘敝’是使动用法,是使之敝的意思,主语是我和朋友们;‘被敝之’就要有个主语是‘车马衣裘’,这样就与后面的‘之’字矛盾了。
此三志之说,得其旨也。唯夫子之志为圣人之志,论之未尽其理也。
又后面三个‘之’字指‘我’即孔子,不如指‘他们’即三者为好。
皇侃《論語集解義疏》:[顏淵,季路侍。季路即子路也。次第是季。侍,侍孔子。卑在尊側曰侍也。
子曰:盍各言爾志?盍何不也。孔子話顏路曰。汝二人何不各言汝心中所思乎。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弊敗也。憾恨也。子路性決。言朋友有通財。車馬衣裘共乘服。而無所憾恨也。
一家通云。而無憾者,言願我既乘服朋友衣馬而不慚憾也。故殷仲堪曰:施而不恨,士之近行也。若乃用人之財,不覺非己;推誠闇往,感思不生;斯乃交友之至。仲由之志與也。(此说牵强。)
顏淵曰:願無伐善。有善而自稱曰伐善也。顏淵所願。願己行善而不自稱。欲濳行而百姓日用而不知也。李充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莊。
無施勞。又願不施勞役之事於天下也。故鑄劔戟為農器,使子貢無施其辨,子路無厲其勇也。(不施劳民伤财之事也。非不让劳作也。)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二子說志既竟。而子路又云願聞孔子志也。古稱師曰子也。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孔子答也。願己為老人必見撫安。朋友必見期信。少者必見思懷也。若老人安己,己必是孝敬故也。朋友信己,己必是無欺故也。少者懷己,己必有慈惠故也。欒肇曰:敬長故見安,善誘故可懷也。]‘之’指孔子。
南怀瑾《论语别裁》:[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无憾。”这完全代表了子路的个性。子路是很有侠气的一个人,胸襟很开阔。他说,我要发大财,家里有几百部小轿车,冬天有好的皮袍、大衣穿,还有其他很多富贵豪华的享受。但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希望所有认识我的人,没有钱,问我要;没饭吃,我请客;没房子,我给他住。气魄大!唐代诗人杜甫也有两句名诗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是子路这个志愿的翻版。他说修了千万栋宽敞的国民住宅,所有天下的穷读书人都来找我,这是杜甫文人的感叹。而子路的是侠义思想,气魄很大,凡是我的朋友,衣、食、住、行都给予上等的供应。“与朋友共”的道义思想,绝不是个人享受。“敝之而无憾”,用完了,拉倒!
颜渊却是另一面的人物,他的道德修养非常高,与季路完全两个典型。他说,我希望有最好的道德行为、最好的道德成就,对于社会虽有善行贡献,却不骄傲。“伐善”的伐,就是夸耀。“无伐善”,有了好的表现,可是并不宣传。“无施劳”,自己认为劳苦的事情,不交给别人。“施劳”的意思,我主张这样解释。在上面也提到过,圣贤与英雄的分野:英雄能够征服天下,不能克服自己;圣贤不想征服天下,只想征服自己。所以圣贤比英雄还要难。换句话说,英雄可以施劳,把自己的理想,建筑在别人的烦恼、痛苦上。圣贤则不想把自己的烦恼、痛苦放在别人的肩膀上,而想担起天下人的烦恼与痛苦。所以颜渊讲“无施劳”,就是说不要把自己的烦恼痛苦放在别人身上,这是颜渊的所谓“仁者之言”。(说的好。)
一文一武这两学生的理想志愿完全不同,都报告完了。孔子听了以后,还没说话,我们这位子路同学,可忍不住,发问了,老师!你先问我们,你的呢?也说说看。孔子说了:“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就是《礼运篇》中大同思想的实现,这是最难做到的了。这三点一看就与众不同。孔子之所以为圣人,成为了不起的教育家、哲学家……总之什么家都被他“家”上了,了不起就是了不起。“老者安之”,社会上所有老年的人,无论在精神或物质方面,都有安顿。(‘之’指他们。)“朋友信之”,社会朋友之间,能够互相信任,人与人之间,没有仇恨,没有怀疑。“少者怀之”,年轻人永远有伟大的怀抱,使他的精神,永远有美好的理想、美丽的盼望。也可以说永远要爱护他们,永远关爱年轻的一代。我们仔细研究,如果这三点都能做到,真是了不起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要为他加一个头衔,就是圣人,或者神仙,或者如来。因为这三点,对上一代,自己这一代,以及下一代都有交代。此即所谓圣人境界,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雪公讲要】:[衣轻裘,阮元校勘记:「唐石经轻字旁注,案石经初刻本无轻字。车马衣裘,见管子小匡及齐语,是子路本用成语,后人涉雍也篇衣轻裘,而误衍轻字。」(可证无‘轻’字。)季路,就是子路。在兄弟中,年龄最小的称季。侍,陪在长者之侧曰侍。盍,皇疏:「盍,何不也。」
颜渊,子路,陪侍在孔子身旁。孔子说:「何不各说你们的志愿。」
子路说:「我愿以我的车、马、衣服、皮衣,与朋友共享,敝之而无憾,用坏了,没有遗憾。」
颜渊说:「我愿不称赞自己的善事,不以劳苦施加于人。」皇疏:「有善而自称,曰伐善也。」孔注:「不以劳事置施于人也。」
子路说:「愿闻夫子的志愿。」
孔子说:「老者安之。」抚恤老年人,使老年人得其所安。「朋友信之。」以信待朋友。无论通财、劝善、规过等,一切以信实无欺待之。「少者怀之。」以慈惠待少年人,引发其感怀之心。孔安国注:「怀,归也。」皇疏:「少者怀己,己必有慈惠故也。」刘氏正义:「尔雅释诂,怀止也。释言,怀来也。并与归训近。言少者得所养教,归依之若父师也。」(三个‘之’的解释混淆,未能明确。前两个‘之’字,指老者和朋友,后一个‘之’字指孔子。)
子路轻财重义,人人可学。颜子有善而不自称,卿大夫当如此;不施劳于人民,国君当如此。孔子老安、友信、少怀,视三者如一家人,境界更高。]
‘学而’:[志愿如帅,能导其行;亦如种子,含藏未来。吾等当发善愿,并在心中常常提起,不令忘失,终能成就。譬如良种,只要埋于土壤之中,给予适当之阳光、水分和养料,终能开花结果。志愿愈高,成就越大,但所需之条件可能也越多,也需要更多的努力。]
【禅解】:[子路忘物,颜子忘善,圣人忘己。忘己,故以“安”还老者,“信”还朋友,“怀”还少者。]以老解儒,难免落入虚无;以释解儒,难免沦入空寂;以儒解儒,方显真义。
刘宝楠《论语正义》:[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孔曰:“憾,恨也。”)顏淵曰:“願無伐善,(孔曰:“不自稱己之善。”)無施勞。”(孔曰:“不以勞事置施於人。”)
正義曰:季路,即子路。季者,少長之稱。閻氏若璩《四書釋地又續》:“季路長顔淵二十一歲,而先顔淵者,尚德也。”“侍”者,《說文》云:“侍,承也。”《釋名釋言語》:“侍,時也。尊者不言,常於時供所當進者也。”鄭注云:“盍,何不也。”案:《爾雅釋言》:“曷,盍也。”郭注:“盍,何也。”何與何不,語有詳略。“各”者,《說文》云:“各,異詞也。”夫子欲覘二子之志,故問其何不各言之也。“願”者,有志而未逮之辭。《爾雅釋詁》:“願,思也。”“裘”者,《說文》云:“裘,皮衣也。”裘即裘字。凡裘服,毛在外,故有加衣以襲之。衣裘猶衣裳。皇邢各本衣下有輕字。阮氏元《校勘記》:“《唐石經》‘輕’字旁注。案:石經初刻本無輕字。‘車馬衣裘’,見《管子小匡》及《齊語》,是子路本用成語,後人涉《雍也篇》‘衣輕裘’而誤衍‘輕’字。錢大昕云:‘三經“輕”字,宋人誤加。’攷《北齊書唐邕傳》‘顯祖嘗解服青鼠皮裘賜邕,云:“朕意在車馬衣裘與卿共敝”。’蓋用子路故事,是古本無‘輕’字一證也。《釋文》於‘赤之適齊’節,音衣爲於既反,而此衣字無音。是陸本無‘輕’字,二證也。邢疏云:‘願以己之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乘服。’是邢本亦無‘輕’字,三證也。皇疏云:‘車馬衣裘共乘服。’是皇本亦無‘輕字’,四證也。今注疏與皇本正文有‘輕’字,則後人依通行本增入,非其舊矣。”(考据周详。)《白虎通·三綱六紀》云:“朋友之交,貨則通而不計,共憂患而相救。”下引此文至“敝之”絕句。《唐邕傳》同。言己與朋友共用至敝也。今讀“與朋友共”爲一句,“敝之而無憾”爲一句,似“敝之”專指朋友,與語意未晰。《說文》:“共,同也。”又“{敝(去攵)},敗衣也。從巾,象衣敗之形。敝,帗也。一曰敗衣。”今經傳訓“敗”之字皆作“敝”,是從或義也。皇本作“弊”,乃通用字。“施勞”者,朱子《集注》云:“施者,張大之意。”案:“施勞”與“伐善”對文。《禮記·祭統注》:“君子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以求處情。過行弗率,以求處厚。”《荀子君子篇》:“備而不矜,一自善也,謂之聖。不矜矣,夫故天下不與爭能,而致善用其功。有而不有也,夫故爲天下貴矣。”二文所言,即顔子之志。曾子言“有若無,實若虛,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若無若虛,即無伐、無施之意。“吾友”謂顔子,顔子未得位,未能行其所志,故嘗以其所願從事之也。
注:“憾,恨也。”正義曰:見《廣雅釋詁》,此常訓。
注:“不自”至“於人”。正義曰:“伐”訓稱者,引申之義。《左襄十三年傳》:“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杜注:“自稱其能曰伐。”皇疏云:“願己行善而不自稱,欲潛行而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又願不施勞役之事於天下也,故鑄劍戟爲農器,使子貢無施其辯,子路無厲其勇也。”《孟子》云:“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孔子亦言“擇可勞而勞之”,是勞民非政所能免。今但言不施以勞事,然則將可勞者亦勿勞之乎?於義爲短,今所不從。(‘雖勞不怨’之劳指劳作。孟子言‘佚道使民’,孔子言‘擇可勞而勞之’,皆指使民劳作以时也。本章‘无施劳’之劳指劳民伤财之事。二者用法不同。此述颜子之志,皇疏、邢疏所言是也。)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孔曰:“懷,歸也。”)
正義曰:“老者”,人年五十以上之通稱。《爾雅釋詁》:“老,壽也。”“少者”,《禮記少儀目錄》:“少,猶小也。”趙岐《孟子萬章注》:“人少,年少也。”《韓詩外傳》:“遇長老,則脩弟子之義;遇等夷,則脩朋友之義;遇少而賤者,則脩告道寬裕之義。故無不愛也,無不敬也,無與人爭也,曠然而天地苞萬物也。如是,則‘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之’指孔子。)據《韓傳》所言,則朋友謂其年位與夫子等夷者也。“信”者,《禮記經解》云:“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謂之信。”竊謂子路重倫輕利,不失任卹之道,義者之事也。顔子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仁者之事也。夫子仁覆天下,教誠愛深,聖者之事也。(说的好。‘事’改为‘志’,更切合本章之旨。刘子未曾论证‘志’,有不足。)
注:“懷,歸也。”正義曰:《爾雅釋詁》:“懷,止也。”《釋言》:“懷,來也。”並與歸訓近。言少者提所養教,歸依之若父師也。]
杨伯峻《论语译注》:[5.26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轻字当删)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译文】孔子坐着,颜渊、季路两人站在孔子身边。孔子道:“何不各人说说自己的志向?”子路道:“愿意把我的车马衣服同朋友共同使用坏了也没有什么不满。”颜渊道:“愿意不夸耀自己的好处,不表白自己的功劳。”子路向孔子道:“希望听到您的志向。”孔子道:“[我的志向是,]老者使他安逸,朋友使他信任我,年青人使他怀念我。”]三个‘之’指他。
王夫之《读论语大全说》:[缘说孔子之志大于颜子,又云气象如天地,故不知者务恢廓以言其大,即此便极差谬。如以人之多少、功之广狭分圣贤,则除是空虚尽、世界尽、我愿无尽,方到极处,而孔子之言,亦眇乎小矣。繇此不审,乃有老者、朋友、少者“该尽天下人”之一说,迹是实非,误后学不浅。
且勿论夫子言老者、少者,初非以尽乎天下之老少,必须其老、其少与我相接,方可施其安之、怀之之事。而所谓朋友者,则必非年齿与我上下而即可谓之朋友,则尤明甚。天下之人,非老、非少,林林总总皆是也。若咸以为朋友,则屠羊酤酒之夫,亦君子之应求乎?于孺悲则无疾而言疾,于阳货则瞷亡而往拜,如此类者,不以信朋友者信之,盖多矣。(若论迹,自然不可能该尽天下人。)
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同门、同志,而后信以先施也。朋友既然,老少可知。不可与安者,亦不得而强安之;不可与信者,亦不得而强信之;不可与怀者,亦不得而强怀之。特圣人胸中,不预畜一不安、不信、不怀之心,以待此等,则已廓然大公矣。(既论志,重心不重迹。论志,则当该尽天下人。)
安一老者亦安也,安天下之老者亦安也。怀一少者亦怀也,怀天下之少者亦怀也。而朋友之多寡,尤其不可强焉者也。时之所值不同,位之得为有别,势之所可伸者亦有其差等。圣人本兼小大、多少而为言,而其不可施吾安、信、怀者,正如天地之化有所不能生成而非私耳。(日光所照有所不至,非偏私不普照也。)
特在为老、为少,则原为爱敬、哀矜之理所托,故亲疏虽有等杀,而即在疏者,苟与吾以事相接,亦必酌致其安之、怀之之心。若其非老、非少,则非爱敬所宜加隆、哀矜所宜加厚者。其为涂之人也,虽与我名相闻而事相接,终亦涂之人而已矣。终为涂之人,则吾忠告善道、鹤鸣子和之孚,自不容于妄投。故夫尽天下之人,苟非朋友,特勿虞勿诈而已足矣。信之者,岂但勿虞勿诈而已哉?言必以情,事必加厚,践之于终,必其循而无违于始也。
安、信、怀者,施之以德也,非但无损于彼之谓也。如天地之有明必聚于日月,五性之灵必授于人,而禽兽草木不与焉。即此可想圣人气象与造化同其撰处。若云尽天下之人,非安即信,非信即怀,泛泛然求诸物而先丧其己,为墨而已矣,为佛而已矣。善观圣人气象者,勿徒为荒远而失实也。]孔子之志乃圣人之志,亦大同之愿也。既是大同之志愿,则当“该尽天下之人”,谈志愿,不必拘泥于如‘非朋友’之类的人,妄作分别,并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