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些年养成一个习惯,闲来无事读读写写。年轻时,写浩然正气一类,写花前月下一类,偶尔发点神经,也模仿曹雪芹,写写《红楼梦》一类,总之是自我陶醉,敝帚自珍,自视还颇高,一般看不起别人的东西,尤其是有钱就可出书的年代,更加看不起一些人的狗屁文章。
人过40,还真不惑起来,看问题,实在多了;写文章,平实多了。再拿出“自珍”十数年的东西,一读,也是狗屁!“传世”的想法,真是幼稚加狂妄,贻笑大方。不惑以后,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积习难返。在别人大搂财货,大拉关系,大唱情歌,大讲黄呱的时候,我却更愿沉下心思读书、想事。整本日记,一篇一篇写下去,偶有精彩之笔、出奇之文,一个人摇头晃脑朗读一番,拉位朋友,管他愿不愿,非得“奇文共欣赏”不可。想想也怪有意思的。
不惑之后的文章,没了花前月下的脉脉情思,没了天真烂漫的理想世界,给人的感觉,是不平之气、辛辣之言、荒唐之语,危险之文。什么叫成熟?成熟就是不动声色,孰是孰非心知肚明,就是不加评论。一张以不变应万变的和善的脸,面对变化无方诡异万端的人,就象金庸笔下桃花岛上黄老邪,一张死人皮脸上一罩,全世界一个待遇,你休想从这张脸上看出点什么,是喜是怒是悲是哀,或都不是,你都无从猜测,无可措手脚。这种效果,说得浪漫一点儿,就是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神秘一点,让别人去猜”。一个“猜”字,十分了得,真正成熟的人,尤其是手中有权力的人,一定会在这个"猜"字上演绎出很多套路;不得不去苦“猜”的人,为了办成事,一般也会猜到尽人皆知的路子上去。
尽管我已进“不惑”之年,却仍不怎么成熟,那张死板的人皮,怎么也不合我的脸型。说出的话,人说太直白;做出的事,人说太原则;写出的文章,人说太辛辣。我都有点不知该怎么过日子了。正在惶惶不可终日,在书上认识几位奇人。李敖不用说了,也太直白,都骂进班房了;余杰、孔庆东有点意思,以“抽屉文学”发轫,能说且敢说,只是理性化的东西偏多,给人以大而化之的感觉;李国文大概是老了,从文人的角度说事儿,间评时弊,大有义无返顾的勇气,不知对号入座,向他发难的人多不多。
相比较而言,吴思是个怪杰。你想不到,他的文章,竟是从故纸堆里提取观点;他的《潜规则》,全讲古人古事,取材也广博,一般人认为没多少价值的史料,经他一调理整合,全成了活生生的证据。他讲平民与官吏、皇帝与官吏、官吏与官吏,通篇都是古人在演戏,没有一点今人今事掺合,只是加入现代语汇,略加点拨,你又不能不掩卷沉思,为古人担忧,替古人流涕,好象时光倒流,戏中主人公就在现世,就在身边。让古人说话,让古人说今人不便说却又不能不说的话。吴思的巧思,让我佩服得紧。
2007-12-9 23:38 于镂月裁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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