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树
(2018-04-28 10: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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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分类: 故乡与亲人 |
故乡不在河边,也不邻江,除了山,还只有一棵棕树没有变化了吧?给我很多记忆的是一棵梧桐树和一棵我家的红心柚树。我家的红心柚记录了孩子时候的很多时光,那时候我们经常在树上捉迷藏,红心柚树如今也不如儿时的时候了,枯老了,主杆贴着地面的地方还受了很多的虫害,到处都是洞,而且如今结的柚子不但小,也不甜了,也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像极了我的故乡。还有一棵是幺奶奶家门前稻田边岸的梧桐树,那时我们经常在那里荡秋千,但那棵梧桐树早就被砍了,连树墩也早都被朽蚀干净了。唯一不变的是那棵棕树,在我们小的时候它那样高,现在似乎高度也没有高多少,树干大小也是如初。也或者是我们根本没有怎么关注它,所以觉得它并无什么变化。而当我们用心关注到它时,竟觉得它是一位默默地陪伴和守护者。
窑活片儿有一块不算大的坝子,地方用语所说的地坝,地坝边就长着那棵棕树,是一个我们随处都容易见到的地方。“窑活片儿”是个地名,是我的故乡的名字,故乡没有我们自己的文字,问起老人们“窑活片儿”到底是哪几个字,也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就随音而译,就如中国人译外国的地名儿和人名儿一样。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二十年前我刚记事的时候就在那儿了,老人们说那棵棕树有约三十年了。在自己记事的时候它就是那样没精打采的,却一直没有枯死,现在也是,没精打采的,总是那样。幺奶奶家把羊从坡上吃草牵回家的时候系在上面,牛也是。地面的土不但瘠薄,土质还很硬。我想,它的没精打采就来源于此。没精打采,似乎一位濒死的人,如同故乡一样的幻影。
故乡住的全是姓陈的,是由俩儿亲兄弟发源而来。最初是大堡乡的石朝门搬到窑活片儿住,搬到窑活片儿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除去大堡的石朝门外,窑活片儿和坎爪院子是我们新的发源地,我们最新的两房人最初的根就是那两个地方。两个地方相聚也仅有几百米。后来还只剩下窑活片儿住的一房人,也就是我们。慢慢的人多了,也开始搬离那里,但都是五百米以内的地方——窑子田、沙地嘴。或者等于没有搬,但也算是离开了窑活片儿的那块儿小地方。如今只剩幺爹一家了,而且只剩两个老人,我的家也搬离了窑活片儿相隔一两百米外的窑子田。故乡总留下的人也还只剩我的家和幺爹家。现在老的老,去世的去世,剩下的,差不多都搬到马路边、镇上、县里,甚至更远的大城市。
每次回家看到那棵棕树都感到亲切而感伤。我想到二爹(二爷爷)等我们整个陈家一大家子人是如何的欢声在那坝子上,大家打板板键,小孩子们抽着陀螺……。而如今,亲人们一房一房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远,甚至都不亲了。或者再隔几辈人,孩子们连相互是同一个祖先都不知道了,我常常感到一丝痛心。亲人们走的往天上走,走的往外面走,留下的是如此的寥落,只剩下那课枯黄的棕树作为亲人,曾经生活和记忆的凭吊。
当写《故乡与亲人》散文集的时候,才发现历史记录的重要性。故乡在没有人住的时候,任何地方定然还没有名字,那么所有的地方的地名一定有由来,那么是个什么由来?我家背后的一座山因为在抗战的时候在其山上练习过丢手榴弹,所以叫炸弹梁梁,还有一个叫乌龟堡的小山堡是因为地形像一只乌龟,……,现在知道的还不少,但已经出现了不确然知道由来的名字,而且再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呢?或许不但名字的由来不甚知道,甚至名字也会丢失掉。以及高自己四五个辈分的陈姓的女辈是嫁去了哪里?如今有怎样的后人?等等,很多已经无从知道。
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还只剩下这棵高高的,没精打采的棕树了吧?那就让那棵棕树永远孤独地伫立在那里吧。不能言语的见证者,会把一切永远的埋进沉默里。常听老人们说哪个地方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黄桷树掉柳,但后来砍掉了,所以也是往往老人们说,但并没有见过实物。或者过不了二十年或三十年,我想,窑活片儿将不再有人烟,没有人住,所以也或许那棵棕树将永远能得以保全,不会如黄桷树、掉柳的命运,而它也将永远的存留或封存好这一切。而事实,这不过是期望、自慰甚至是自欺,这一切都将有幻灭掉的一天。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只觉得我的记忆、情感、根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扼杀或摧折。不过没关系,当初祖辈们也是从石朝门发源出来的,窑活片儿成了一个新的故乡,那么,离开、忘记和不知道窑活片儿的人们也将有他们自己新的故乡。而这也并非是背叛,只是看着自己故乡消亡的人最哀痛。
国家的发展趋势,如今又知道,其实不单是我的故乡才如此的凄景,中国很多的农村和故乡都在消失,如今慢慢兴起“走回去”战略,但定然很长时间都还不可能达到故乡普遍留得住人的地步。未来人们很多人将不再有故乡一说。
前段时间回了一次故乡,走向乡间的熟悉泥路上,人烟寥寥,那季节的凋败,景况的冷清,心情似乎是一种应景——往昔一幕幕浮现脑中,与今日之状大相径庭。甚觉一切过为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