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数九,只是几次寒流南下,就被恐怖的称之为速冻模式,到处瑟瑟发抖如同哀鸿。什么时候,冬天变得如此可怕,可明明还没下雪,河里就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而已,小时候的冬天,肯定比现在冷得多,印象中,大家伙照样乐乐呵呵呢?
记得当年村头的小学,教室就是三间瓦房,那窗户现在看实在名不副实,就是个门槛齐膝的大门洞,秋冬用砖头垒上,春夏扒开,都是我们自己动手。为了御寒,同学们上学的路上还要兼职樵夫,教室后面用砖头围出一个池子盛放柴禾。遇上寒风凛冽大雪纷纷,老师就组织班干在屋当中生起几堆火,噼里啪啦的,将一个个皴裂的小手烘的暖呼呼的,同学们争先恐后的将用过的作业本废物利用的投进火海,火苗窜的生龙活虎,如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小脸下的红领巾。有时阴天下雨,柴禾潮湿,火没起来,狼烟倒是滚滚,同学们夸张的咳嗽不停,前推后搡,笑哈哈的跑出屋外,庆幸多了一个课间十分钟。那火苗带来的不仅是温暖,更多的是玩火的乐趣,将风雪赶出了童年的天空。
下课后,在朝阳的墙根,男孩子开始挤加油,几个大个子带头,小个子殿后,两班男生自成敌我,用肩去抗去拱对方,既要想着挤人,又要防着被挤倒,嘴里喊着:挤,挤,挤加油啊,挤出来是条虫啊。几十个孩子沸反盈天,那场面,想想就热血沸腾,谁还愿意当看客?那被挤出来的,不甘心的连滚带爬赶紧窜进队尾,重新加入战斗,一个个的汗流浃背,棉袄都成了累赘,冷?巴不得西北风更猛烈些呢,还不是我们擦汗的毛巾?
冬天是萧索的,可冬天的村庄可热闹了。丫头们跳绳,踢毽子,跳皮筋;小子们推铁环,跳山羊,斗鸡,整个村子热火朝天,活脱脱一个全民健身的大特写。穿村的小河化身滑冰场,上面的男女老幼一个个歪歪斜斜的状如企鹅,有几个少年还在冰面上打陀螺,手里的小鞭子抽的欢实,那风好像都被鞭子抽没了,冷吗?看那嘴里吸溜吸溜的冰凌子,这话你还问的出口?
年关前后,大雪铺天盖地,经月不化,堆雪人打雪仗应景而生成为重头戏。不过,我总觉得逮麻雀更有意思,扫一块空地,洒一把杂粮,用短棍斜支一个旧竹匾,远远的扯着那根拴着短棍的细绳,瞪大眼睛盼望那左顾右盼的麻雀食迷心窍,看着它蹦蹦跳跳围着陷阱就是不上当,心里那个急啊,攥紧小拳头不住的念叨:进去啊,快进去啊。因为神情过于忘我,往往手脚麻木,可哈哈手,跺跺脚,搓搓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就是不舍得回家。
村当中空地像唱大戏一样被围观的是孩子们在“闯关”,一群男孩子照例分成两排,手拉着手对面而立,一起大喊着:要大的,要小的,更要某某会跑的。被点到名字的,松开队友,向斗牛一样冲向敌人用手臂链起的铁索,要是冲过去,就可以傲然回归本队,反之就被俘虏加入敌方。正因如此,身单力薄的往往不受待见,在敌人眼里他就是最薄弱的一环,没办法,只能眼巴巴的充当拉拉队,嗓门倒是不小,汗水也是一遍遍的擦不干净。
村外麦场是打尜子的天下,一根长木棍,外带一截两头尖的小木棍,在地上画一个方形的城,守城的一方将短棍放城边,用长棍对着短棍的尖处一敲,尜子直接跳起,随即用棍子一抡(这是技术活,我总抡不到),尜子落地后,再随手抛起,顺势用棍子拦腰一击,那尜子如子弹出膛,呼啸远去。攻城的一方则捡起尜子往回扔,直到进城才算赢,然后身份互换。有时候人多,你一棍我一棍,能打出里把地,爹娘喊吃饭,都拉不回家。
打尜子深受百姓喜爱,代代相传,在长期的积累中,依靠群众的智慧,衍生出好多种打法,俗称打花尜,两根小木棍,一粗一细,一大一小,却能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百玩不厌,置身其中,绝对让你乐不思蜀,一个个满头大汗,棉袄早挂树枝上了。
别以为,冬天的孩子进被窝早,那肯定要被讽刺为“天黑就进圈的母鸡”。捉迷藏的孩子钻柴垛,挤猪圈,几乎搅得大人抡圆了胳膊往外赶。更有孩子三五成群的自成一伙,找个背风没人的角落,生起一堆篝火,里面少不了“借”来的红薯土豆之类,还有不怎么受欢迎的玉米粒,烤的黑乎乎焦呼呼却香喷喷的。要是有谁从家里摸一个鸡蛋出来,用泥巴一糊,随手扔火堆里,等会扒出来,剥去壳泥就是香掉下巴的美味,呲牙咧嘴的抢而食之,那脸黑一道白一道的和花猫一样,上台就能唱包公,使劲用脏手擦来擦去,唯恐大人发现了,要赏一顿竹笋炒肉。吃了满肚子的自助烧烤,再钻进热乎乎的被窝,连做梦都能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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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时候,冬老头那张和颜悦色的脸变得如此神憎鬼厌了呢?仔细想想,答案其实很简单,同一个冬天,不同样的人,结局自然天壤之别,一个是冬天的参与者,与冬同舞。一个是冬天的害怕者,避之唯恐不及。当散养远去,当娇贵泛滥,冬天的任何一次发威都令人心惊胆颤。
其实,冬天自有冬天的乐趣, 没有严寒,哪里有红梅傲霜打雪仗,哪里有大河滑冰舞翩跹?哪里有四野无人燃篝火,哪里有斗鸡打尜忘回返。融进季节,跟随季节的节奏,做季节的一分子,晴耕雨读,冬棉夏单,才能过出它的真谛。
如今的人,夏天躲空调屋里做缩头乌龟,恨不得后羿再次搭弓射箭;冬天猫暖气房间当温室花朵,巴不得西伯利亚从地球消失。城里不知季节变换,离自然越来越远,严寒酷暑是关门外了,但只要落进它的手里,就只能在寒风里一迭声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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