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濬上人歸淮南覲省序》鈔記
柳子厚的贈序《送濬上人歸淮南覲省序》,應該作於永貞革新之前,是時子厚尚在京師。由於文中所涉的濬上人與右司員外郎劉公二人皆無從考得其實,我們僅能就本文所敘內容作出分析,未敢冒然言及其他。元代念常《佛祖歷代通載》卷一將子厚此文繫於唐德宗時期(780年~805年)所作,在卷十四,則確定此文作於癸未年(803年),則是貞元十九年。當年,柳子厚已由藍田尉調入京師,任職任監察御史里行,在歷史年代上正好銜接。
在子厚所接觸的僧人之中,既有文化詩僧,也有悟道禪師,還有深於教理的義學僧,而此次贈序的送與者乃是律學沙門。濬上人雖不能查明僧籍,然以其居京師,且出入皇宮說法的資質,想必亦是紫衣僧。此番濬上人打算到淮南去省親,右司員外郎劉公便召集衙署官員作詩為之餞行,子厚爲之作贈序。
子厚的這篇贈序開篇便提出孝敬之道,正好與《送元暠師序》的主旨相合。我們之前也說過,真正的行者是會圓融世出世法的,因而也不會迴避儒家的孝道。子厚認為佛教的根本在於孝道,因此以積累衆德,最終歸之於空無,此說殆其獨家之說。至於佛門中宗派,既有參禪者,亦有義學僧,還有專修戒律的律師。作為修行門徑雖然各不相同,然其終歸於大道,自是殊途同歸。作為律宗行者,講究守戒,講究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以儀表爲牓樣化度終生。
至於濬上人其人,常在江湖中宣揚佛門律學,使江湖中人各自悅其風教而受惠。其間爲他所度化者甚多,殆以千百計,他們修學律儀就如同遙望慈航以登彼岸。由於其道風盛傳,以故京師中的皇帝也有耳聞,由是德宗徵召濬上人到闕下,在御大明祕殿徵詢其教義。濬上人的回答既本乎教義,同時也甚投皇上襟懷,由是名聲大振,京師人士皆如仰望大雲而布德澤焉。此時濬上人不勝顧惜養育之恩,頗懷歸省父母之想,懇請皇上恩准。此後便將杖錫東行,前往淮南故里,以看望其俗家父母。
值此濬上人將行之際,右司員外郎劉公,其人非但深明儒典,而且還博通佛學,與濬上人是很好的方外交。起初濬上人至京師,劉公很榮幸他的到來,而今濬上人將離去,劉公也不勝惋惜。由是,劉公聯絡了衙署中的官員,大家各自寫詩爲濬上人餞行。詩集出來之後,劉公又請子厚為之作序,子厚由是寫成此篇贈序。
子厚在文中對於濬上人專修律行,持戒精嚴頗為讚賞,認為如此可以作為後學的表率。至於濬上人的教誨眾生,使之觸類蒙穫福報,則是在累積衆德呀!上人的看望遠在淮南的高堂,將萬里之行視同足下,則是其孝心的感召所致。他的如此行誼,便是將身心歸於空無,然後捨去船筏以登上彼岸。古人的贈禮往往將薄禮置於重禮之先,因而鄭人玄高先送給對方四張熟牛皮,魯侯贈送吳鼎則在後。而今這些餞詩皆是吳鼎,至於子厚的贈序,則是乘韋之比。
附原文《送濬上人歸淮南覲省序》
金僊氏之道,蓋本於孝敬,而後積以衆徳,歸於空無。其敷演敎戒於中國者,離為異門,曰襌、曰法、曰律,以誘掖迷濁,世用宗奉。其有脩整觀行,尊嚴法容以儀範于後學者,以為持律之宗焉。上人窮討祕義,發明上乗,奉威儀三千,雖造次必備。嘗以此道宣於江湖之人,江湖之人悦其風而受其賜,攀慈航望彼岸者蓋千百計。天子聞之,徵至闕下,御大明祕殿以問焉。導揚本敎,頗甚稱?,京師士衆,方且翹然仰大雲之澤以植徳本。而上人不勝顧復之恩,退懐省侍之禮,懇迫上乞,遂無以奪。由是杖錫東顧,振衣晨征。
右司員外郎劉公,深明世典,通達釋敎,與上人為方外遊。始榮其至,今惜其去,於是合郎署之友,詩以貺之。退使孺子執簡而序之,因繫其辭曰:
上人專於律行,恒久彌固,其儀刑後學者歟?誨于生靈,觸類?福,其積衆徳者歟?覲于髙堂,視逺如邇,其本孝敬者歟?若然者,是將心歸空,無捨筏登地,固何從而識之乎?古之贈禮必以輕先重,故鄭商之犒先乗韋,魯侯之贈後吳鼎。今餞詩之重,皆衆吳鼎也,故乗韋之比,得序而先之。且曰由禮而不敢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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