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遊程紀實,尋古人遺蹤
——蘇軾《記樊山》鈔後
蘇軾《記樊山》大率作於烏臺詩案之後,我們從文章首句“自余所居臨皋亭下”即可知之。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因奸人斷章取義蒐羅其詩文字句以羅織罪名,遂爲御史臺所定罪下獄,直至元豐三年(1080年),才從獄中放逐黃州。臨皋亭便是東坡當年在黃州的居所,從其所居臨皋亭來看,則此文大抵作於元豐三年或稍後。此文收在《東坡全集》卷一〇四“志林”中,標題或是後人所加。
由於當時的東坡身為罪臣,並無任何官衙差事需要辦理,他只是一個被地方官看管着的犯人,因而頗得閑餘時間遊歷黃州風景。此文以臨皋亭爲起點,然後汎舟向西,停泊在樊山,當年這裏的渡口名曰“樊口”。樊山在當地或稱作燔山,若是遇到乾旱年歲,只須在此山舉火,便可喚起潛龍降雨。尋常人名稱之為“樊山”,或許是因為樊氏曾居於此,不知二說何者爲是。
樊山上便是盧洲了,想當年孫仲謀巡視大江時,遇上大風浪,此時柂手請示到何處避風。孫權提出要到盧洲避風,他的僕谷利從拿出刀架在柂手的脖子上,逼迫他駛向盧洲。此後,便從樊口鑿通一條路,直達武昌,今人還將此山稱作“吳王峴”。山上有洞穴,山土呈紫色,可拿此山之土來磨鏡。沿著樊山朝南走,便到了寒溪寺。山上還有曲山,山頂便是吳王的即位壇,留下了孫權當年的遺蹟。山上還有九曲亭,乃是東坡胞弟子由所造的,他兄弟倆曾在此地瀏覽江山形勝,吟詩作文。
到了西山寺,那裏的泉水質白而味甘,當地人稱之為“菩薩泉”。泉眼中所湧出的小石,好像是人垂手一般。樊山下有陶母廟,東晉初年陶侃曾統轄武昌,後來陶侃生病便登舟,在舟行至樊口時去世。一路遊覽,一邊尋繹歷史故事,令人不禁而生淒涼之感。據說孫權曾經在樊口狩獵,遇上了一只豹子,此時一個老太太出現,對孫權說:“何不逮住豹尾?”待到孫權回過神來看她時,那老婦忽然不見了。而今山上還有所謂“聖母廟”者,殆是爲紀念此事而立。東坡在十五年之前曾路過此地,仿佛還能看到門板上書有“得一豹”字樣,而今字跡已經消失不見了。
附原文《記樊山》
自余所居臨臯亭下,亂流而西,泊於樊山,為樊口。或曰燔山,歳旱燔之,起龍致雨。或曰樊氏居之,不知孰是。其上為盧洲,孫仲謀汎江,遇大風,柂師請所之,仲謀欲往盧洲,其僕谷利以刀擬柂師,使泊樊口。遂自樊口鑿山通路歸武昌,今猶謂之吳王峴。有洞穴,土紫色,可以磨鏡。循山而南,至寒谿寺,上有曲山,山頂即位壇、九曲亭,皆孫氏遺跡。西山寺,泉水白而甘,名菩薩泉。泉所出石,如人垂手也。山下有陶母廟,陶公治武昌,既病登舟,而死於樊口。尋繹故迹,使人悽然。仲謀獵於樊口,得一豹,見老母曰:“何不逮其尾?”忽然不見。今山中有聖母廟,予十五年前過之,見彼板彷彿有“得一豹”三字,今亡矣。黄州守居之,數百步為赤壁,或言即周瑜破曹公處,不知果是否?斷崖壁立,江水深碧,二鶻巢其上,有二蛇或見之,遇風浪靜,輒乗小舟至其下,捨舟登岸,入徐公洞,非有洞穴也。但山崦深邃耳,圖經云,是徐邈,不知何時人,非魏之徐邈也。岸多細石,往往有溫瑩如玉者,深淺紅黄之色,或細紋如人手指螺紋也,既數游得二百七十枚,大者如棗栗,小者如芡實,又得一古銅盆,盛之注水粲然。有一枚如虎豹首,有口鼻眼處,以為羣石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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