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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賞逢知己》鈔記

(2025-01-25 14:5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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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

文化

 

       谢朓《四月三日曲水宴序》有“四美具,二難並”之句,唐人王勃《滕王閣序》亦用之。蓋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不易得也,而賢主與佳賓更是難聚矣,自古宴享之樂,總不外乎此六者。以故宋人洪邁作《燕賞逢知己》一文,收在《容齋五筆》卷九。通篇選取白居易與舒員外之聚洛陽、謝絳與歐陽修之聚洛陽,以及王鞏與蘇軾、蘇軾與道潛之會聚於徐州百步洪等事例,以詮析知己聚會之樂。

       唐人白居易在河南尹任上,曾與舒員外交好,在《白氏長慶集》中,收有多首白居易寫給舒員外的詩作。其中《舒員外遊香山寺,數日不歸,兼辱尺書,大誇勝事。時正值坐衙慮囚之際,走筆題長句以贈之》一詩,被洪邁選取,並摘引其中詩句,以佐證知己際遇之樂。正值秋高氣爽之節,乃有舒員外造訪;仰視天際白雲重合,而舒員外攜英、蒨二佳人到來。那美人紅顔一笑,如同桃花綻開;她倆彈奏的秋聲妙樂,即便寒玉也感悲哀。車駕逶迆而去,汎舟則槳楫劃動徐緩,乃至流連勝地三日不歸。唯有白頭老尹還在公署中坐着,早衙剛剛結束回來,晚衙又在催著上任。詩人只得苦吟“庭前階上何所有,累囚成貫案成堆。豈無池塘長秋草,亦有絲竹生塵埃。今日清光昨夜月,竟無人來勸一杯。”

       謝絳曾任河南府通判,歐陽修也任西京(今河南洛陽)留守推官,二人相處款洽。有次,他倆出遊嵩山回來,晚上到達龍門的香山。當時,天正下着大雪,西京留守錢惟演派了官廚與遣歌妓來招待他倆,並慰勞他們說:“走山路很是辛勞,不如稍事修整。你們只管在龍門賞雪,公衙中的事情不多,無須馬上趕回去了。”由於謝希深與歐陽永叔相處甚好,又遇上雪覆龍門,正所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齊聚,自成一段佳話。

       王鞏前往徐州訪東坡先生,有天,他劃著小船,與顏復以及盼、英、卿三子一同去遊百步洪。當他們南下百步洪時,便縱情吹笛飲酒,直至夜間乘月方歸。當時,蘇軾因事耽擱,不得同往,他便在當夜穿着道袍,登上黃樓,遠遠地眺望百步洪而笑。如此盛景,在唐人李太白去世之後,至今三百多年可沒有此等之樂了。在王鞏離去月餘,東坡又與詩僧道潛一道汎舟百步洪下,追憶當時遊覽景況,作有《百步洪二首》。詩中描寫了輕舟盪水只爲博取一笑,醉意朦朧之中友朋肩臂相摩。當賓主盡興而歸時,悠揚的笛聲飄蕩在山谷,此時明月正好照著金色的叵羅酒樽。

       如果細品以上三處遊覽之盛事,則會深深感喟當今宴享賓客未曾有也。若再細究其中緣由,殆在賓主二人同屬知己。

 

 

              附原文:燕賞逢知己

       白樂天為河南尹日,有《答舒員外》云:“員外游香山寺,數日不歸,兼辱尺書,大誇勝事。時正值坐衙慮囚之際,走筆題長句以贈之。”曰:“黄菊繁時好客到,碧雲合處佳人來(謂遣英、蒨二妓與舒君同遊也)。酡顔一笑夭桃綻,清泠秋聲寒玉哀。軒騎逶迤棹容與,留連三日不能囬。白頭老尹府中坐,早衙纔退暮衙催。”

       謝希深、歐陽公官洛陽,同遊嵩山歸,暮抵龍門香山。雪作,留守錢文僖公遣吏以厨傳歌妓至,此(當作且)勞之曰:“山行良勞,當少留龍門賞雪,府事簡,無遽歸也。”

       王定國訪東坡公於彭城,一日,棹小舟與顔長道(攜)盼、英、卿三子游泗水,南下百步洪,吹笛飲酒,乘月而來。坡時以事不得往,夜著羽衣,佇立黄樓上,相視而笑,以為李太白死,世間無此樂三百餘年矣。定國既去,逾月,復與參寥師泛舟洪下,追憶曩游,作詩曰:“輕舟弄水買一笑,醉中蕩槳肩相摩。歸來笛聲滿山谷,明月正照金叵羅。”

       味此三游之勝,今之燕賔者,寧復有之?蓋亦值知己也。

___________________

白樂天:白居易(772年~846年),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又號醉吟先生,祖籍太原陽邑,其曾祖父时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他是唐代著名的現實主義詩人,也是唐代三大詩人之一。《新唐書》本傳載他於8245月,任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是年秋至洛陽,在洛陽履道裏購宅,“逾年,即拜河南尹,復以賓客分司”。由此可知,白居易會見舒員外當在寶曆元年(825年)。

即白居易《舒員外遊香山寺,數日不歸,兼辱尺書,大誇勝事。時正值坐衙慮囚之際,走筆題長句以贈之》一詩。全詩如下:“香山石樓倚天開,翠屏壁立波環回。黃菊繁時好客到, 碧雲合處佳人來。酡顏一笑夭桃綻,清吟數聲寒玉哀。軒騎逶遲棹容與,留連三日不能回。白頭老尹府中坐,早衙才退暮衙催。庭前階上何所有,累囚成貫案成堆。豈無池塘長秋草,亦有絲竹生塵埃。今日清光昨夜月,竟無人來勸一杯。” 舒員外:或曰即舒三,洛陽當地具有文化品味的紳士,他是白居易的好友。白居易詩中還收有《苦熱中寄舒員外》、《菩提寺上方晚望香山寺,寄舒員外》與《履信池櫻桃島上醉後,走筆送别舒員外,兼寄宗正李卿、考功崔郎中》等詩。特別是《九日代羅樊二妓招舒著作》一詩,其間“不見舒員外,秋菊為誰開”,足見二人摯情。蓋舒員外與白居易之間,猶王摩詰之與裴迪。

謝希深:謝絳(994年~1039年),字希深,杭州富陽(今屬浙江杭州)人。北宋文學家、詩人。天聖年間,他曾出任出任河南府通判。歐陽公:歐陽修(1007年~1072年),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江南西路吉州廬陵永豐(今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人。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天聖八年(1030年)五月,歐陽修被授為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充任西京(今河南洛陽)留守推官。

錢文僖公:錢惟演(977年~1034年),字希聖,杭州臨安(今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區)人,北宋大臣、外戚、文學家。

王定國:王鞏(1048年~約1117年),字定國,號介庵,自號清虛居士,莘縣人,北宋詩人、畫家。東坡公:蘇軾(1037年~1101年),字子瞻,號鐵冠道人、東坡居士,世稱蘇東坡。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北宋文學家,書法家、畫家,歷史治水名人。

顔長道:顏復(1034年~1090年),顏子後裔,字長道,彭城(今江蘇銅山)人。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試中書第一,賜進士(《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九三),知永寧縣。盼、英、卿三子:未詳,殆當時名士。

百步洪:百步洪,即徐州三洪之一的徐州洪,是泗水的一處急流,位於現在徐州市區故黃河和平橋至顯紅島一帶,長約百步,蘇軾知徐州時與弟蘇轍分別有詠歌百步洪的多首詩詞傳世,故後人多以百步洪名之,徐州洪反而無人提起了。

羽衣:道士或神仙所著服裝,即道袍。

黄樓:樓閣名,故址在今江蘇省徐州市,現重修位於今黃河南路,慶雲橋東,故黃河公園內,坐落於故黃河南岸大堤上。為北宋蘇軾所建,是徐州五大名樓(即彭祖樓、霸王樓、燕子樓、奎樓、黃樓)之一。

參寥師:道潛(1043年~1106年),俗姓何,本名曇潛,字參寥,賜號妙總大師。杭州於潜(今浙江臨安)人,中國北宋時期詩僧。

以上四句出自蘇軾《百步洪二首》,全詩爲“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輿欲語防飛梭。輕舟弄水買一笑,醉中蕩槳肩相摩。不學長安閭裏俠,貂裘夜走胭脂坡。獨將詩句擬鮑謝,涉江共采秋江荷。不知詩中道何語,但覺兩頰生微渦。我時羽服黃樓上,坐見纖女初斜河。歸來笛聲滿山谷,明月正照金叵羅。奈何捨我入塵土,擾擾毛群欺臥駝。不念空齋老病叟,退食誰與同委蛇。時來洪上看遺跡,忍見屐齒青苔窠。詩成不覺雙淚下,悲吟相對惟羊何。欲遣佳人寄錦字,夜寒手冷無人呵。”洪邁所引不全。

味:品味,領會。

燕賓:猶讌賓,即招待賓客。

寜:豈,哪裏。值知己:猶言遇上知己。

《燕賞逢知己》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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