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禪師的行誼,屢屢感動吾輩,若真修行人,則須仔細。否則臘月三十日到來,還得自家支當。道楷禪師“自幼學辟穀,隱伊陽山”,從學道而得入禪門。而後遊歷京師,通過考覈《法華經》得度爲大僧,僧籍落在術臺寺。此後,道楷禪師開始遊方,遍尋師學,得遇投子義青禪師於海會寺。燈錄頗載道楷禪師在義青門下的得道因緣,據《五燈會元》卷十四所載,當時道楷剛投義青門下,便問:“佛祖言句,如家常茶飯,離此之外,別有為人處也無?”義青接機道:“汝道寰中天子敕,還假堯舜禹湯也無?”正當道楷打算答語之際,義青猛然塵拂摵擊道楷之口,並說:“汝發意來,早有三十棒也!”道楷一時心行處滅,言語道斷,豁然開悟。道楷由是對義青鄭重行禮便離去,義青還在招呼道楷回來,可道楷頭也不回直接離去。義青反復問他:“難道你已經到了毫無疑難之地步嗎?”道楷竟未復一語,只是用手捂著耳朵離開。
道楷禪師得道之後,曾去過諸多道場,也擔任過寺院職事,且有不少機鋒雋語從叢林流出。然使道楷禪師禪風頓然改變者,乃是一次無妄的皇恩所致。據《五燈會元》所載,宋徽宗大觀(1107年~1110,年)初年,開封尹李孝壽奏呈道楷禪師“道行卓冠叢林,宜有褒顯”,朝廷便賜給他紫方袍與“定照禪師”的榮號。面對如此殊榮,皇家內臣拿著敕命前來宣布,道楷禪師在謝恩之後,便陳述自己出家初衷,並表示出家前曾發重誓,“不為利名,專誠學道,用資九族。苟渝願心,當弃身命,父母以此聽許。今若不守本志,竊冒寵光,則佛法、親盟背矣!”於是修表具辭,誰知徽宗竟降旨京兆尹一定要道楷接受紫袍與封號,而道楷依然堅持不受,由是以違抗皇命之罪將他投入監獄。最後寺吏將此上報主管部門,裁決將道楷禪師遷徙淄州(今山東淄博)。主管部門為了減輕對道楷的處罰,便提醒道楷稱病可以避免遷徙之刑。誰知道楷禪師毅然道出“無疾”,當主吏詢問身上何以還有艾灸過的瘢痕時,道楷道:“昔者疾,今日愈。”幾經反復徵詢之後,道楷禪師“乃恬然就刑而行”,而一路跟隨他的信眾也絡繹不絕。到了淄州之後,他僦屋而居,而追隨他的學者也日益增多,第二年徽宗解除對道楷的處罰,敕令道楷自便,由是構庵於芙蓉湖心,遂成一大道場。
更重要的是道楷禪師在芙蓉湖構庵聚眾之後,一直堅持樸素的禪風,他上不受皇恩,下不避刑罰,唯以修心了脫此生為務。他構庵芙蓉湖之後的一次重要上堂開示,便足以展現其高尚風骨。這段話後世被修訂爲《祇園正儀》的小冊子,廣為十方所傳。老夫對此雋語不止數十遍抄錄,且每次鈔錄之後均有所得,今已臨近臘月三十,故再鈔之如下。
祇園正儀
夫出家者,為厭塵勞,求脫生死。休心息念,斷絕攀緣,故名出家。豈可以等閒利養,埋沒平生!直須兩頭撒開,中間放下,遇聲遇色,如石上栽花;見利見名,似眼中著屑。況從無始以來,不是不曾經歷,又不是不知次第?不過翻頭作尾,止於如此,何須苦苦貪戀?如今不歇,更待何時?所以先聖教人:只要盡却今時。能盡今時,更有何事?若得心中無事,佛祖猶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邊相應。儞不見隱山至死不肯見人,趙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擔拾橡栗為食,大梅以荷葉為衣,紙衣道者只披紙,玄泰上座只著布,石霜置枯木堂與眾座臥,只要死了儞心!投子使人辦米,同煑共餐,要得省取儞事。且從上諸聖,有如此榜樣,若無長處,如何甘得?諸仁者:若也於斯體究,的不虧人;若也不肯承當,向後深恐費力。山僧行業無取,忝主山門,豈可坐費常住,頓忘先聖附囑?今者輙欲略斆古人為住持體例:與諸人議定,更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莊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隨人添減。可以備飯則作飯,作飯不足則作粥,作粥不足則作米湯。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唯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辨道。又況活計具足,風景不疎,華解笑,鳥解啼,木馬長鳴,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鳴泉無聲。嶺上猿啼,露濕中霄之月;林間鶴唳,風回清曉之松。春風起時,枯木龍吟。秋葉凋而寒林花散,玉階舖苔蘚之紋,人面帶煙霞之色。音塵寂爾,消息宛然,一味蕭條,無可趣向。山僧今日向諸人面前說家門,已是不著便,豈可更去陞堂入室,拈槌竪拂,東喝西棒,張眉怒目,如癇病發相似?不唯屈沉上座,況辜負先聖?儞不見達磨西來,到少室山下面壁九年;二祖至於立雪斷臂,可謂受盡艱辛。然而達磨不曾措了一詞,二祖不曾問著一句,還喚達磨作不為人得麼?喚二祖做不求師得麼?山僧每至說著古聖做處,便覺無地容身,慚愧後人軟弱。又況百味珍羞,遞相供養,道我四事具,足方可發心。只恐做手脚不迄,便此隔生隔世去也。時光似箭,深為可惜!雖然如是,更在他人從長相度,山僧也強教儞不得。諸仁者:還見古人偈麼?山田脫粟飯,野菜淡黃虀;喫則從君喫,不喫任東西。伏惟同道,各自努力,珍重!(錄自《卍新續藏》第6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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