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賢臣,往往會藉君王召問而順水推舟以誘導君王向善,這既是為臣盡忠的本分,也是臣子進言的語言技巧。在科技不如今日發達的古代,君王日常臨事,總得找大臣決疑,然後方能從事。《容齋四筆》卷八收有《雙陸不勝》一篇,記敘武則天夜夢雙陸不勝,因召大臣狄仁傑與王方慶詢問一事。史書對此的記載並不一致,有的史書甚至不載,洪邁對此作了理順,並指出《舊唐書》與《通鑒》不載此事,似為可惜。
雙陸是古代的一種博戲,同時也是一種棋盤遊戲:棋子的移動以擲骰子的點數決定,首位把所有棋子移離棋盤的玩者獲得勝利。在歐陽修主編的《新唐書·狄仁傑傳》,載有武后召問雙陸不勝之事略。其文曰:“(武后)召謂曰:‘朕數夢雙陸不勝,何也?’於是,仁傑與王方慶俱在,二人同辭對曰:‘雙陸不勝,無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且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危矣。文皇帝身蹈鋒鏑,勤勞而有天下,傳之子孫。先帝寢疾,詔陛下監國。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有餘年,又欲以三思為後。且姑侄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廬陵王,則千秋萬歲後常享宗廟;三思立,廟不祔姑。’后感悟,即日遣徐彥伯迎廬陵王於房州。王至,后匿王帳中,召見仁傑語廬陵事。仁傑敷請切至,涕下不能止。后乃使王出,曰:‘還爾太子!’仁傑降拜頓首,曰:‘太子歸,未有知者,人言紛紛,何所信?’后然之。更令太子舍龍門。具禮迎還,中外大悅。”在這裏,武后的召問到底是找狄仁傑還是找王方慶,或者同時找了他們兩人,則並未註明。然而,由於有了大臣的建言,終歸把廬陵王李顯給召回,並恢復了其太子地位。
對於此事,《舊唐書》索性不記載,而《資治通鑒》也未記載,但錄有鸚鵡折翼一事。《通鑒》謂當時武承嗣、三思圖謀做太子,多次派人去游說武后,但武后還是猶豫不決。狄仁傑進言道:“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當時王方慶也參與了勸說武后之事,致使武后“意稍寤”,後來武后又召問狄仁傑:“朕夢大鸚鵡兩翅皆折,何也?”此刻,狄仁傑藉此進言曰:“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至於《通鑒》不採“雙陸不勝”事,司馬光在《資治通鑒考異》中說道:“雙陸之說,世傳李邕所作,狄梁公傳有之,詞多鄙誕,故不取。”
至於李繁的《大唐説纂》一書,而今早已失傳,幸虧洪邁家中藏有此書,因而找到了《新唐書》著錄之材料依據。明人王禕《大事記續編》卷五四註文曰:“《藝文志》有李蘩《說纂》,其忠節門曰:武后問石泉公王方慶曰:‘朕夜夢雙陸不勝,何也?’‘蓋謂宫中無子,意者恐有神靈儆夫陛下。’后召廬陵王,復其儲位,俾石泉公為宫相輔翊之。《新史》蓋兼采二李之說,而莫辨其為王、狄也,《通鑑》去之。”看來,這段註文完全是洪邁此篇的翻版,蓋鈔了洪公文字作注也。
究竟是王方慶,還是狄仁傑勸諫武后立廬陵王為儲,對於這個歷史疑竇,我們也沒有必要去那麽較真。或是王方慶,亦或是狄仁傑均可,總之,大臣利用召問的機會因勢利導,完成了建立李唐儲君之大任,這已是史上之美談矣。至於《通鑒》去掉“雙陸不勝”這一歷史事件不錄,則良為可惜。
附原文:雙陸不勝
《新唐書·狄仁傑傳》:“武后召問:‘夢雙陸不勝,何也?’仁傑與王方慶俱在,二人同辭對曰:‘雙陸不勝,無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下乎?’”於是召還廬陵王。《舊史》不載,《資治通鑑》但書鸚鵡折翼一事,而《考異》云:“雙陸之說,世傳狄梁公傳有之,以為李邕所作。而其詞多鄙誕,疑非本書,故黜不取。”《藝文志》有李繁《大唐說纂》四卷,今罕得其書。予家有之,凡所紀事,率不過數十字,極為簡要,《新史》大抵采用之。其《忠節》一門曰:“武后問石泉公王方慶曰:‘朕夜夢雙陸不勝,何也?’曰:‘盖謂宫中無子,意者恐有神靈儆夫陛下。’因陳人心在唐之意,后大悟,召廬陵王,復其儲位,俾石泉公為宫相以輔翊之。”然則《新史》兼采二李之説,而為狄為王,莫能辨也。《通鑑》去之,似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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