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我們討論了《呂覽引詩書》一文,洞見秦時李斯焚書之過也。今日再讀《容齋四筆》卷六,其間有《王廖兒良》一篇,又牽涉到數位歷史人物不知端底,經洪邁查秦火之前的《呂氏春秋》,方有結論。由是更見李斯這賊焚書之罪惡,真是罄竹難書,至於李斯作為秦相,他為一己私利以篡改遺詔,自貽其禍,更是罪有應得。
班固作《漢書》,於《陳勝項籍傳》中,列引了其《過秦論》全文,用以評述秦亡之緣由。在賈誼的文中,有“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遁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上述歷史人物,能被賈太傅列入文中,自非等閑之輩,而到了後世,唐人顏師古作註釋時,已無文獻可考,因而並未作出詮釋。但在兒良的名下給“兒”註音為五奚反,給“廖”直音為聊。上述所列歷史人物足有二十人之多,其間蘇秦、樂毅、吳起、孫臏、田忌、廉頗、趙奢等人尚有傳記可查,他人則無從可考。故此洪邁謂“帶他、兒良、王廖不知其何國人”,於是,洪公查閱了《呂氏春秋》卷十七《審分覽·不二》,“老耽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亷,闗尹貴清,子列子貴虚,陳駢貴齊,陽生貴已,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有金鼓所以一耳。”對於上述人物,高誘幾乎全有註釋,而在“兒良貴後”下注曰:“王廖謀兵事貴先,建策也。兒良作兵謀,貴後。”雖然沒有將這兩位歷史人物的簡歷道出,但也提示了後人,王廖用兵貴在先行建策,而兒良用兵貴在斷後上用功。洪邁認為此二人之名能列於孔、老之末,足見此二人絕非等閑之輩。且在《漢書·藝文志》所列兵權謀十三家著作中,就收有兒良一篇,顏師古注曰:“六國時人也,兒,音五奚反。”從賈誼(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68年)作文到顏師古(581年~645年)作注,已去七八百年,那些秦火文獻早已蕩然無存,難怪顏師古不能道出端底。
對於賈誼《過秦論》中“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一句,顏師古照樣沒有作注。查《呂氏春秋·不苟論·博志》,其間有“寧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勞,謂其友曰:‘何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學。學三十歲則可以達矣。’寧越曰:‘請以十五歲。人將休,吾將不敢休;人將臥,吾將不敢臥。’十五歲而周威公師之。”洪邁引文,殆間接引用,並非照錄原文,故此補足之。又《呂氏春秋·士容論·務大》曰:“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昭文君謂杜赫曰:‘願學所以安周。’杜赫對曰:‘臣之所言者不可,則不能安周矣;臣之所言者可,則周自安矣。’此所謂以弗安而安者也。”注曰:“杜赫,周人,杜伯之後也。周昭文君,周分為二,東周之君也。”這樣一來,我們將《過秦論》中所提到的寧越與杜赫這兩個人物的來歷,也找到了相關資料。
其實,無論是王廖與兒良,還是寧越與杜赫,這四人相關文獻雖不存,但在賈誼作論時,應該還是家喻戶曉的。因當時去秦火時間不遠,因而民間尚有口耳相傳,瞭解這四人不是難事。但到了隋唐時期,顏師古作注時,已去七八百年了,後人已無從知道其原委了。洪邁將此四人的相關文獻找出,對於後人理解《過秦論》,自然頗有裨益。
附原文:王廖兒良
賈誼《過秦論》曰:“六國之士,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漢書》注家皆無所釋,顔師古但音兒為五奚反,廖為聊而已。此八人者,帶他、兒良、王廖不知其何國人,獨《吕氏春秋》云:“老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列子貴虚,陳駢貴齊,楊朱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而注云:“王廖謀兵事貴先,建茅也;兒良作兵謀,貴後。”雖僅見二人之名,然亦莫能詳也。廖、良列於孔老之末,而漢四種兵書有良《權謀》一篇。又賈誼首稱“寗越、杜赫為之謀”,漢書亦不注。《呂氏》云:“孔墨、寗越皆布衣之士也。越,中牟人也,周威公師之。”又稱“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則越、赫善謀,可以槩見。漫書之,以補漢書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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