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州地處江西鄱陽,唐武德五年(622年),改鄱阳郡为饶州,此後雖有復名鄱陽者,然大率以饒州名者為常。宋人洪邁《容齋三筆》卷十二收有《饒州刺史》一篇,敘饒州良守牧,始自吳丹(744年~825年),迄乎洪邁(1123年~1202年)住世止,其間三四百年,政績顯著者有九人。對於這九位具有政績的刺史,在繞著郡圃設有祠堂,供奉其牌位云。對於發軔者吳丹,洪邁援引白居易《故饒州刺史吳府君神道碑銘》,做了翔實的詮釋,對於吳丹的身無牽累,然終於任上亦表示不解。
吳丹係唐常州晉陵人,字真存,德宗貞元十六年進士,授秘書省正字。寶歷元年六月,薨於饒州官次,其年十一月,葬於常州晉陵縣仁和鄉北原,從遺志也。吳丹自出仕至去世,一直在任上,前後歷二十七年之久,應該算是饒州任上時間最長的守牧了。吳丹去世後,大詩人白居易為之譔寫《神道碑銘》,也算是善終論定了。然與一般州牧相比,吳丹應該大有別於其他守牧,他一生信奉道教,哪怕是他四五歲時與兒童遊戲,其舉動也頗類道教法事。到了弱冠之年“喜道書,奉真籙,每專氣入靜,不粒食者累歲,顥氣充而丹田澤,飄然有出世心”。逮乎吳丹壯年,他在家族中居長,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八個小侄子,一家生計全靠吳丹來維繫。因不忍家人受饑捱凍,吳丹只得違背信仰出仕,受任饒州刺史,是年殆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年)。在他出仕時,曾作如此之想:“肥遁不可以立訓,吾將業儒以馳名;名競不可能恬神,吾將體元以育德;凍餒不可以安道,吾將強學以徇祿;祿位不可以多取,吾將知足而守中。”自他出仕以來,一直是“身榮家給之外無長物,無越思,素琴在左,《黃庭》在右,澹乎自處,與太和始終。”也可以説是居刺史之位,除了履行仁政愛民之責以外,其修身乃行道德之實矣。吳丹終身未婚娶,以故“無室家累,無子孫憂;屈伸寵辱,委順而已,未嘗一日戚戚其心,至於歸全反真”,以故白居易稱之為“達人”。
對於吳丹年過八十還在任上,洪邁很為之不解,這也許是宋代以後比較嚴格地執行“七十致仕”的標凖,以故俾洪邁不解。至於吳丹“過八十尚領郡符,又非為妻子計者”,令洪邁百思不解其由。也許吳丹家族人丁眾多,家計所需甚多,以故只得暫行郡守事,以養族人。又或許他將俸祿周濟了郡人,又或許留作其他善用,亦未可知。但唐代官員年至八十還在任上的也並非吳丹一人,書法家柳公權便是年過八十還在太子少卿位上。宣宗大中十二年,柳公權率領百官上朝,步行至大殿之下,力不能支,竟將皇帝尊號“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誤稱為“光武和孝”,遭到御史彈劾,罰一季俸,“世譏公權不能退身自止”。唯此,洪邁認為“唐之治不播棄黎老,故其居職不自以為過云”。
附原文:饒州刺史
饒州良牧守,自吳至今,以政績著者有九賢,郡圃立祠以事,此外知名者盖鮮。《白樂天集》有《吳府君碑》云:“君諱丹,字真存,以進士第入官。讀書數千卷,著文數萬言。生四五歲,所作戲輒象道家法事。既冠,喜道書,奉真籙,每専氣入靜,不粒食者數歲,飄然有出世心。既壯,在家為長屬,有三幼弟、八稚姪,不忍見其饑寒,慨然有干禄意。求名得名,家無長物,澹乎自處,與天和始終,享夀命八十二歲。無室家累,無子孫憂,終于饒州。”官次大略如此,吳君在饒,雖無遺事可紀,以其邦君之故,姑志於書。吳為人清淨恬寂,所謂逹士,然年過八十尚領郡符,又非為妻子計者,良不可曉。唐之治不播棄黎老,故其居職不自以為過云。
附:白居易《故饒州刺史吳府君神道碑銘》(並序)
汨市朝,溺妻子,非達也;困山林,擯血屬,亦非達也;若有人與群動處一代間,彼為彼,我為我,不自潔,不自污,不巢許,不伊呂,水其心,雲其身,浮沈消息,無往而不自得者,非達人乎?吾友吳君,從事於斯矣。君諱丹,字真存,太子通事舍人覽之曾孫,睦州司馬庶之孫,太子宮門郎贈工部尚書銓(一作詮)之長子。以進士第入官,歷正字、協律郎、大理評事、監察殿中侍御史、太子舍人、水部庫部員外郎、都官駕部郎中、諫議大夫、大理少卿、饒州刺史,職歷義成軍節度推官、浙西道節度判官、潼關防禦判官、鎮州宣慰副使(一作司)、匭函使,階至中大夫,勛至上柱國。讀書數千卷,著文數萬言。寶歷元年六月某日,薨於饒州官次。其年十一月某日,葬於常州晉陵縣仁和鄉北原,從遺志也。君生四五歲弄泥沙時,所作戲輒象道家法事,八九歲弄筆硯時,所出言輒類《詩》家篇章,不自知其然,蓋宿習儒、元之業明矣。弱冠喜道書,奉真籙,每專氣入靜,不粒食者累歲,顥氣充而丹田澤,飄然有出世心。既壯,在家為長,屬有三幼弟、八稚侄,嗷嗷栗栗,不忍見其饥寒,慨然有干禄意,乃曰:“肥遁不可以立訓,吾將業儒以馳名;名競不可能恬神,吾將體元以育德;凍餒不可以安道,吾將強學以徇祿;祿位不可以多取,吾將知足而守中。”繇是去江湖,來京師,求名得名,求祿得祿。身榮家給之外,無長物,無越思,素琴在左,《黃庭》在右,澹乎自處,與太和始終。履仕途二十七年,享壽命八十二歲,無室家累,無子孫憂。屈伸寵辱,委順而已,未嘗一日戚戚其心,至於歸全反真。故予所謂達人之徒歟,信矣!仲弟湖州長史某,以予辱與其兄游,既為同門生,又為同舍郎,周知初終,托為碑記。噫!先生之道,吾能引古以明之,銘曰:
漢中大夫東方曼倩,夏侯湛高之,作廟貌贊;唐中大夫真存先生,白樂天知之,作神道銘。嗚呼二大夫,異代而同途,其皆達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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