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閣山村詩》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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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閣山村詩》鈔記
差役利用公權力豪橫天下,蓋自古有之,並非而今城管之專利也。宋人洪邁偶讀白居易《紫閣山村詩》,由是想起北宋宣和間的“花石綱”來。當是時也,佞臣朱勔當其差,在蘇州設置應奉局,摩費官錢,百計求索,勒取花石,用船從淮河、汴河運入京城,號稱“花石綱”。由於此役連年不絕,百姓備遭困擾涂炭,中產之家全都破產,甚至賣子鬻女以供索取,以故方臘起義也打出誅殺朱勔的口號。由於朱勔的得勢,以故中國東南部的使者與郡守等官員,多出自朱勔門下。據《宋史·朱勔傳》所載:“徐鑄、應安道、王仲閎等濟其惡,竭縣官經常以為奉。所貢物,豪奪漁取於民,毛髮不少償。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領健卒直入其家,用黃封表識,未即取,使護視之,微不謹,即被以大不恭罪。及發行,必徹屋抉牆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異,共指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民預是役者,中家悉破產,或鬻賣子女以供其須。斫山輦石,程督峭慘,雖在江湖不測之淵,百計取之,必出乃止。”
北宋末年,徽宗設置了西城括田所,掌管北宋的公田,並任用宦官楊戩擔任主管。《宋史·宦者傳三》載:“凡民間美田,使他人投牒告陳,皆指為天荒,雖執印券皆不省。魯山闔縣盡括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輸租佃本業,訴者輒加威刑,致死者千萬。公田既無二稅,轉運使亦不為奏除,悉均諸別州。京西提舉官及京東州縣吏劉寄、任輝彥、李士漁、王滸、毛孝立、王隨、江惇、呂坯、錢棫、宋憲皆助彥為虐,如奴事主,民不勝忿痛。”利用掌管公田的公權力侵奪民田為公田,然後從中牟利巨萬,這真是巧取豪奪的好買賣。你說宋徽宗手下幹出這麼多沒人性的事來,焉能不逼反宋江與方臘?徽宗本人又焉能不為敵國所擄?徽宗的西城所或曰刮田所之設立,無寜是縱其家奴為豪橫天下巧取豪奪之舉,亦是自毀家門之舉。哪怕徽宗書畫驚世,但他做皇帝只能說是混蛋一個,毫無可取之處。儘管如此,洪邁畢竟身為宋臣,因而總得給主子美言幾句,故有“徽宗患其擾,屢禁止之,然覆出為惡,不能絶也”云云。
然而,官差豪橫天下,並非一朝一夕有之,蓋自古而然,只是遇上開明君王,則此風略有收斂罷了。以故洪邁援引唐人白樂天的《紫閣山北村》詩,以佐證此事。其實,唐代的宮市之橫暴,早在白居易的《賣炭翁》等作便有深刻的揭露,這首《紫閣山》詩更是官差橫行天下的明證。紫閣峰是終南山的著名山峰,在今陝西西安南百餘里。《陝西通誌》卷九引《雍勝略》曰:“旭日射之,爛然而紫,其峰上聳,若樓閣然,故名紫閣。”。白居易清晨遊覽紫閣峰,向晚投宿山下的小村,村裏的長老見了詩人白居易很開心,於是打開酒樽來招待詩人。可是,當賓主舉杯還沒來得及飲用時,一群凶悍的暴卒闖了進來。為首的穿着紫衣,其手下嘍囉大約十多個人。他們徑直入門搶奪我們席上的酒,然後又搶走盤中的食物。作為主人的村老嚇得退後站著,恭謹地拱手招待這班差役。由於村老的院子裏長著一棵珍貴的樹木,此樹栽種至今整整有三十載了。由於官差需要,村老哪能捨不得,他老立馬拿著斧子砍斷樹根,將整棵樹奉送官家。這些官差口稱自己是皇宮中的營造官員,身份則是唐皇朝的禁衛軍。值此情景,主人村老你切勿吱聲呀!那神策軍正得皇上崇信呀。這詩所寫大概是唐朝德宗貞元年與憲宗元和年間的事情,當時也是宦官橫行天下之際,出現了這樣的事情真不足為怪。
紫閣山村詩
宣和閒,朱勔挾花石進奉之名,以固寵規利,東南部使者、郡守多出其門,如徐鑄、應安道、王仲閎輩濟其惡,豪奪漁取。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翫,即領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誌,而未即取,護視不謹,則被以大不恭罪。及發行,必撤屋決墻而出。人有一物小異,共指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楊戬、李彦創汝州西城所,任輝彦、李士渙、王滸、毛孝立之徒,亦助之發物供奉,大抵類勔,而又有甚焉者。徽宗患其擾,屢禁止之,然覆出為惡,不能絶也。偶讀白樂天《紫閣山北村》詩,乃知唐世固有是事,漫録于此。晨遊紫閣峯,暮宿山下村。村老見予喜,為予開一罇。舉盃未及飲,暴卒來入門。紫衣挾刀斧,草草十餘人。奪我席上酒,掣我盤中飱。主人退後立,斂手反如賔。中庭有竒樹,種來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口稱采造家,身屬神軍。主人切勿語,中尉正承恩。蓋貞元、元和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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