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留意郡守》鈔記
漢武帝劉徹初封膠東王,七歲被立為皇太子,十六歲繼承皇位,在位五十四年,功業甚多。他對內在政治上加強中央集權,頒行推恩令,制訂左官律和附益法,嚴禁諸侯王參政,不拘一格提拔有才之士為侍從以備顧問,裁抑相權,依靠親信、近臣、宦官參與決策,形成中外朝制,又設十三州刺史部,加強對郡國的控制。在經濟上改革幣制,禁止郡國鑄錢,推行鹽鐵官營、均輸平準,頒布算緡、告緡令,向商人徵收重稅。在文化上建立正規的察舉制,令郡國舉孝廉及秀才、賢良方正等;實行尊崇儒術的文化政策,設五經博士,在京師長安興建太學,又令郡國皆立學官。對外,派衛青、霍去病多次出擊匈奴,迫其匈奴遠徙漠北;命張騫出使西域,溝通漢與西域各族聯係;又征服閩越、東甌、南越、衛氏朝鮮,經營西南夷,在其地設置郡縣。然而武帝迷信神仙,熱衷封禪和郊祀,巡游各地,揮霍無度,多次賣官鬻爵,又重用宦官。他在位后期,社會矛盾日益尖銳,關東流民達二百萬,農民起義頻繁。統治集團內部亦愈發激化,釀成“巫蠱之禍”,導致太子劉據自殺,從而自食苦果。
對於漢武帝的行政能力,洪邁頗為讚賞,因在《續筆》收有《漢武留意郡守》一篇,通過三樁太守任命案,以見其用人之明。由於劉徹太過精明,以故朝中並不重用宰輔,一切政令皆由他親自頒佈,下屬官員也只是奉行文書而已。除了朝政之外,他對於地方郡守官員的任命,也是頗為留意。例如他任命嚴助為會稽太守,《漢書·嚴助傳》頗載其事。一次嚴助陪侍武帝閑聊起疇昔家事,嚴助說出了“家貧,為友婿富人所辱”之事。武帝於是徵詢嚴助的打算,嚴助提出願擔任會稽太守,武帝由是拜嚴助為會稽太守。嚴助赴任之後,好幾年“不聞問”,於是武帝制詔會稽太守曰:“君厭承明之廬,勞侍從之事,懷故土,出為郡吏。會稽東接於海,南近諸越,北枕大江。間者,闊焉久不聞問,具有《春秋》對,毋以蘇秦從橫。”所謂承明廬乃是漢宮承明殿旁的房屋,是供侍臣值宿所居。此言之意大概是説您厭倦京師皇宮的工作,煩勞侍從的差使,懷念故鄉,因而外放為郡吏。會稽東面毗鄰大海,南面與諸越接壤,北面枕著大江。可赴任至今很久不見你通音問,須以《春秋》的方式回覆,不能套用蘇秦式的縱橫之語。嚴助接到這封詔書之後,驚恐萬分,上書謝稱曰:“《春秋》天王出居於鄭,不能事母,故絕之。臣事君,猶子事父母也,臣助當伏誅。陛下不忍加誅,願奉三年計最。”由是嚴助做了三年的會稽太守,然後歸朝去做侍中,以陪侍武帝。
洪邁所舉第二樁郡守任命便是吾丘夀的東郡都尉案。據《漢書·吾丘夀傳》所載,由於東郡發生盜賊,武帝便任命吾丘夀為東郡都尉,不再設太守。由於東郡“軍旅數發,年歲不熟,多盜賊”,武帝於是詔賜壽王璽書曰:“子在朕前之時,知略輻湊,以為天下少雙,海內寡二。及至連十餘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職事並廢,盜賊從橫,甚不稱在前時,何也?”這詔書説,你在我面前時很能擺正輕重主次,我認為你是天下少有的幹才。可是到了擔任十多座城池的守備,做了四千石的大官,你卻疏於職事,致使盜賊縱橫,與你在我面前的表現很不相符,這是什麽原因呀?吾丘夀只得立馬謝罪,並詳言當地情狀。
洪邁所舉第三樁郡守任命案便是任命汲黯去擔任淮陽太守,《史記·汲黯列傳》頗載其事。當時武帝正新鑄五銖錢,可是民間私自鑄造五銖錢的現象頗為嚴重,尤其是在楚地更甚。為了杜絕私自鑄錢的現象,武帝認為淮陽是楚地之郊,若能把控此地,便可杜絕盜鑄私錢之事。於是當武帝拜汲黯做淮陽太守時,可汲黯不受印綬,“詔數彊予,然後奉詔”。汲黯哭著上書道:“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收用之。臣常有狗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原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原也。”武帝回覆道:“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臥而治之。”汲黯辭行赴任之後,果不負武帝所託,本傳說他“居郡如故治,淮陽政清”。
洪邁認為透過這三樁任命案,便可知道郡國之事無論大小,武帝未嘗不深知,也未嘗不精準把控。由於武帝知人善任,作為被任命的地方官員也好似被君王監督着,又怎麽敢不盡力供職呢?但頗為可惜的是武帝長年用兵征伐匈奴,且出巡天下過於奢靡,導致國力枯竭,致使民眾見不到皇家德澤,這是漢武帝一生最為遺憾的事。
附原文
漢武留意郡守
漢武帝天資髙明,政自已出,故輔相之任,不甚擇使,若但使之奉行文書而已。其於除用郡守,尤所留意。嚴助為稽太守,數年不聞問,賜書曰:“君厭承明之廬,懐故土,出為郡吏。間者,濶焉久不聞問。”吾邱夀王為東郡都尉,上以夀王為都尉,不復置太守。詔賜璽書曰:“子在朕前之時,知略輻湊,及至連十餘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職事並廢,盗賊從横,甚不稱在前時,何也?”汲黯拜淮陽太守,不受印綬。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臥而治之。”觀此三者,則知郡國之事無細大,未嘗不深知之。為長吏者,常若親臨其上,又安有不盡力者乎?惜其為征伐,奢侈所移,使民間不見徳澤,為可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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