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涉江》鈔記
(2024-06-10 09:5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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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是屈原“九章”組詩中的第二首，通篇表述了詩人高尚的氣節與品性，同時也展現了詩人九死不悔的堅持真理之精神，與《離騷》互為表裏，故有“小離騷”之稱。通觀全詩，殆屈子被楚王流放之後所作，他足跡所抵大抵在湘鄂之間，然詩中的地名僅鄂渚在湖北，其餘江湘則在湖南，至於沅水與漵浦則更是湘西地名。蓋在戰國時期，湖南尚處未開發之地，故被當作三閭的流放之地焉。今日正好是端陽，乃三閭當年懷石自沉汨羅江之日，鈔錄此詩，正好紀念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
全詩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詩歌的正文，自“亂曰”之後，乃是全詩的收束。第一部分又可分為四層，其間第一層表達詩人的尚好與大志，並含有不被世人瞭解的悵惘。詩人自幼喜好這樣的奇服，至老不衰：他佩戴着陸離的長劍，戴著高聳切雲的冠帽。至於詩人的配飾，則有明月之珠與珍貴的寶玉，以展現詩人高潔的品性。世人對於詩人的這些配飾並不了解，但詩人依然堅持高潔的行操，不屑這世間的溷濁。詩人所嚮往的是駕著青龍與白龍拉的車，與古代的聖君舜帝一道在瑤圃遊覽。詩人期望的是到崑崙山採食玉英，從而與天地一樣長夀，與日月一道發光。誠然，這些描述無非是為了比襯詩人自身的高潔，同時也反襯現實的溷濁與黑暗。由於詩人的高潔不為人知，以故屢遭流放，也不被流放地的人們所瞭解，因而他一早便渡過了江湘。
第二層描述詩人從鄂渚到達辰陽（今湘西懷化）的流放經歷，展現了詩人艱難的旅途艱辛。詩人是從鄂渚出發的，至於這個鄂渚是否在武昌黃鶴山上游三百步長江中，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理解爲長江湖北段。此時季節變換，秋冬交替，末秋的餘風恰似早寒的冬風，詩人信馬步入水邊的高地，將車駕停在樹林之中。然後改行水道，乘著帶窗戶的小舟進入沅水，船伕們一同使勁劃著大槳。可是由於水流甚急，船還是在迴旋不前，在迴旋的水渦中凝滯。早上從枉渚（屬辰陽所轄）出發，到了晚上還在辰陽，只得在此住宿。假如我之心志是端正高潔的，儘管遭受流放，處在僻遠的蠻荒又有何妨？
第三層描寫詩人流放漵浦深山的經歷，展現了詩人雖處幽獨窮僻之地，然終不變節從俗的情志。進入漵浦之後，道路便崎嶇而又盤旋彎曲，簡直要迷失前進的方向。那裏的深林茂密，遮天蔽日，但有深黑的景象，乃是猿猴們的家園。此地的山高峻無比，以至遮蔽了日光，山下幽暗且多雨。雖然還是早冬，可是這裏卻是霰雪紛紛，大地是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一片，那彤雲滾滾彌漫着整個天宇。感歎我這一生本來就缺少歡樂，而此刻卻又幽獨處在這樣的深山之中。儘管如此，但我不會改變自己的初衷而迎合流俗，因此我這一生必然會愁苦而最終困頓。
第四層對歷史上忠臣遭際進行了反思，從而得出“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的結論。在古代的楚國便有接輿那樣剃光了頭隱居的賢者，還有像桑扈那樣光著身子隱居的達人，他們的反常舉動正好是對黑暗現實的無情嘲諷。因為自古至今，忠臣總是不被重用，賢人也不必被舉薦。你看，像伍子胥這樣的忠臣不是遭受了滅頂之災嗎？像比干那樣的殷朝忠臣不是被紂王做成肉醬了嗎？看來，前世便是如此，我們又何必怨憎今世的人呢？但我還是要堅守正道前行，毫不猶豫於這些歷史的教訓，這也必將是一條昏暗難行的人生之路。
第二部分是對全詩的總結，“亂曰”二字乃是騷體詩總結之標識詞。在屈大夫流放，楚國確實是鸞鳥鳳凰等高潔者，日益遠離了朝堂；而燕雀與烏鴉等凡鳥卻在朝堂高築其巢。由於寒露益深，辛夷等芳香高雅者竟死在草木叢生之地；那些惡臭之物竟被採用，致使芳香之物不得靠近。這些自然暗示着屈原放逐之後的楚國朝堂，充斥着各種蠅營狗苟之輩，楚國的社稷自然危殆至極。此時的朝堂已是陰陽錯位，晝夜顛倒，我滿腔忠誠卻失意到家，一會我還將遠行呀！
全詩反反復復表述了屈原高潔的情操，也反復描述了其艱難的遭際，令人讀來不禁感慨欷歔。說實話，中國確實缺少了像屈原這樣至死不悔的堅貞志士，也忒多了燕雀烏鵲等狗苟蠅營，因而總有國運不昌之事。逮乎危時末世，總是屈原何少靳尚何多，終不免改朝換代，歷史的教訓不可謂不重，然後世總是步着前代的覆轍，讓朝代的更替成為一種不可逆的循環數。
附原文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雲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寶璐。世溷濁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登崑崙兮食玉英，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濟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顧兮，欸秋冬之緒風。步余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凝滯。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苟余心其端直兮，雖僻遠之何傷！
入漵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接輿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將董道而不豫兮，固將重昏而終身！
亂曰：鸞鳥鳳皇，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並御，芳不得薄兮。陰陽易位，時不當兮。懷信侘傺，忽乎吾將行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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