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表》鈔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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諺有所謂“讀《出師表》不落淚,此人不忠;讀《陳情表》不落淚,此人不孝”之語(或謂蘇軾語),殆謂《出師表》乃忠臣心志之坦露,《陳情表》乃至孝情感之表達。世間但凡提到諸葛亮,人們總會將他與智多星聯繫起來,殊不知諸葛一生最令後人敬仰的卻是其忠誠。後世老杜因避安史之亂而蟄居成都,常遊諸葛祠,其著名的《蜀相》便是作於這一時期。此詩的頸聯“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兩句,上句寫劉備的知人善用,下句寫諸葛亮一生功績。“開濟”二字,真可謂高度概括,一個“開”字概括了他輔佐劉備建立蜀漢政權之功;而一個“濟”字,則概寫了諸葛亮在劉禪時代的濟民理政之偉業。
作為君臣,劉備確實知人善任,他能夠對諸葛亮信任不疑,充分發揮其安邦定國之才華。作為才華橫溢的諸葛孔明,他在劉備時代爲其出謀划策,幫助劉備建立蜀漢政權,自是君臣道合的結局。然而,劉備的接班人劉禪則簡直是個渾球,世有所謂“扶不起的阿斗”之口實流傳,足見劉禪的混蛋了。而諸葛亮因在隆中受劉備的三顧,更兼白帝城劉備的托孤之誠,致使他情知劉禪是扶不起的,但他還是兢兢業業,乃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出師表》有前後兩篇,均是諸葛亮在出師北伐魏國前所作,今以《前出師表》為例,足可見出諸葛亮輔佐阿斗猶如哄着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一般。我們只須讀完此文的開頭部分,就可感觸到忠臣的披肝瀝膽,也可感知諸葛在時時提撕阿斗振作的忠誠。儘管蜀中已處在“危急存亡之秋”,但蜀中“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之所以有這樣的局面出現,乃是大家追思先帝劉備的殊遇,想要報效於劉禪門下。因此,作為後任君王劉禪應當“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可見,着劉禪確實是不爭氣,如果不時刻提醒他,他非但容易懈怠,更會不辨忠奸,乃至“引喻失義”。
在提醒劉禪必須開張聖聽之後,諸葛進一步提出朝中執法必須平等一致,不能因偏私而黷法。無論是宮中還是府中成員,只要有“作奸犯科”者,就必須交付有司依法處置;若是遇到有爲忠善者,也當交付有司量功行賞。萬不可因偏私而出現宮中與府中內外異法的現象,從而致使朝綱不振,國力遭受消弱。然而劉禪不只是懈怠,而且不辨忠奸,因而還得給他交代可用的文武官員。作為文官,諸葛亮給劉禪推薦了郭攸之、費禕、董允等人,要求他遇到宮中大小事宜均去請教他們,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作為武官,諸葛亮給劉禪推薦了向寵,因為他“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如果遇上營中的大小事宜,均可向他請教,必可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
在交代人事之後,諸葛亮還不忘告誡劉禪要“親賢臣,遠小人”,也就是要多與郭攸之與向寵等人接近,不要輕信佞臣的讒言。而在交代此事時,諸葛亮還不忘拿劉備當年與他討論前後漢興亡時的感慨,淳淳告誡他親近君子,遠離小人。
在此基礎上,諸葛亮進一步回顧當年劉備三顧草廬的故事。由於劉備的至誠所感,遂使本不求聞達於諸侯的孔明出了隆中,當時是“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在那種極端困難的環境下,諸葛亮還是輔佐劉備建立起了蜀漢政權,直至而今已是二十一年了。而後,諸葛亮又提到了劉備的托孤,諸葛亮從受命至今,曾“夙夜憂歎,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因而在先帝隕世的當年,他便渡過了瀘水,平定了南方的局勢。而今當振作起來,獎率三軍,出兵北伐,以匡復漢室,回到舊都。因要親自帶兵北伐,諸葛亮必須離開成都,因而再次交代劉禪必須聽從郭攸之、費禕與董允之言。如此反復叮嚀,足見劉禪自己並無主心骨,這才使得諸葛亮不得不這樣做呀!輔佐一個如此低能的主子,委實是難上加難呀!若非感銘當年劉備的托孤,諸葛亮絕不會如此不變初衷,由此更可見出諸葛之“忠”。
其實,整篇出師表也幾乎類同是一篇軍令狀,諸葛亮在結尾處還不忘提出“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另一方面,若無興德之言,則可責備郭攸之、費禕與董允等人的懈怠。最後,諸葛亮還不忘驚醒劉禪“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從而使他此番北伐無後顧之虞。
附原文
出師表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得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
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