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薛存義之任序》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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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存義與子厚爲同鄉,皆河東人氏,存義繫河東(今山西永濟縣)人也。當是時,薛存義將赴任永州的零陵(今湖南零陵县)代理县令,以故子厚作此贈序送行。
子厚開篇直接道出爲薛存義送行一事,所謂“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乃同鄉情誼也。然於送行之際,開言即直說爲吏之職責,乃出於公義也。關於民“什一傭乎吏”之說,早在《孟子·滕文公上》,便有“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之記載。作為百姓,能夠繳納其收入十分之一的賦稅於官家,而作為給民處事之吏,自然也該忠於其職守。若果官吏“受其直,怠其事”,則是玩忽職守,所謂尸位素餐者也。子厚進而以僱傭民工於家室為例,指出“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同理,官家受民眾供養,而玩忽職守,“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乃是形勢所致。老百姓一般怕官,因而官吏儘管玩忽職守,他們也寧肯忍受而不反抗。但如果百姓忍受的屈辱過多,積怨日深,長此以往勢也必引發民眾揭竿而起。
將此嚴肅命題點出之後,子厚進而對薛存義代理零陵縣令兩年的政績加以褒獎,指出在這兩年中,存義“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如此為官,薛存義可謂“不虛取直也的矣”,如此為官,乃是“知恐而畏也審矣”。
本文收束之時,子厚不忘說出自己“吾賤且辱”,因子厚在永州雖為司馬,實乃“員外置同正員”,即享受同正式官員一樣的待遇卻無實權。惟其如此,子厚是無權參與地方官員的“考績幽明”的,因而他此番正色言辭早出職權之外了。
作為贈序,本是贈言惜別之文字。古人認為:“贈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觀人以言,美於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於鐘鼓琴瑟。”(《荀子·非相》)子厚在送別存義時,非但樽酒俎肉,更重之以言,誠君子之誼也。
嗚呼!古人重德,故處事往往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將官吏於民譬之家傭,即而今所謂公僕矣。古人尚且能反躬自省,而今所謂公僕則毋庸如此,伊等或壓搾民膏,或欺瞞上下,盡幹為人不齒之事。兩相對照,頗覺今人不古,世風日下,吏治糜爛透頂矣。
附原文
河東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於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達於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其為不虛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審矣。
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於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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