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01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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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
睡前烧水煮茶带上楼,等烧开水的功夫,在厨房里读书。读到苏轼的《寒食雨二首》,平日里读倒也罢了,正好在寒食之节气又正好在雨夜里读,心绪难以形容;心里再又想想,清明又在这几日里,父母已在过去四年相继去世,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东坡又更想到定惠院的那株海棠花,在寒食苦雨中,必是“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他用庄子的典,“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一夜之间,海棠花谢,如被有力者夜半负去,病起头白矣 —— 东坡自况也。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好像下了一夜雨,我睡得很沉。周四是非常辛苦的一天,课堂中要完成的任务较多,又要唱作俱佳;晚边边的时候甚至舔了点咖啡提神。清晨还在下雨,春雨是情意绵绵的雨,对植物;半梦半醒地睡到七点才起来,这是几个月来的稀罕事儿。也没打伞,戴了顶帽子就下地看看,宇宙生机岂能只以‘寸’计。去年在地里这里那里地种了百来棵百合,今早一看,她们在这里那里地生了许多小宝宝,到底生了多少新的百合,我也数不清了;不过牡丹却是数得清的,东园里至少有了八株牡丹,或许还有第九株即将冒出紫茎。因为将一些植株移栽后,园子里空出了不少地儿,这些时日一边读园艺书,一边做规划。

一天的功夫几个‘祖母’会就消耗掉了,晚上酷读,我负责的文章是萌萌分配的,还说,“期待三三讲故事”,谁叫我每次讲完论文总有旁的故事可讲呢?论文是关于北部非洲和中东族裔的研究,而居然我也有相关的故事可讲。
今儿是愚人节,图书馆写信说,“今儿图书馆可没有猫猫出借。”
回复邮件说:“有啊有啊,看呀:这儿有一只!” (书架上的书都是图书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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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与落
这是宝蛋的死心眼,继续深入的一些笔记。
前儿不是又在图书馆当了‘茶包制造者’(trouble maker), 找那本‘墨梅’研究么?结果电脑系统中有,书架馆藏中没有,留下悬案请塔莎解决。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塔莎的信,标题是“Found it!” , 不但找到了,而且以我的名字借了下来,只待取回来就行了。
那么大一本研究著述,主要想将其中关于最初人们对于梅花的欣赏(appreciation),在文学作品中的出现,以及在绘画作品中的出现的渊源好好再读一读,与之前我的阅读和理解相对照一下,总体来讲还是基本一致的(convergent)。
人们在文学中开始咏叹梅花,欣赏梅花,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始于南朝。而在此之前,“梅”也曾在诗经,书经或楚辞中出现,不过她们或是以‘梅子’(果实)的形式出现,或是与其他香草出现在楚辞中。真正意义上对于‘梅花’的欣赏与咏叹确实在南朝宫廷中(公元五世纪或六世纪之间),而最早的就是在乐府诗篇中,名为“梅花落”,这与我之前的阅读堪堪对应。在乐府的‘梅花落’中,人们写到怎样在大雪中寻梅,而主要的线索就是梅花的香气。读到这里想起在那里读到日本后来的和歌,也借用了凭借梅花的香气从雪中寻梅的诗歌
(雪落梅上 小野篁:
书中也提到了乐府中“梅花落”最初来自“蛮夷”,为横吹笛曲,常于日落时分或月夜演奏,颇有伤别离之意。书中引用了一首作者认为有代表意义的词,这首词将“梅花落”这只乐府曲类型与梅花落之情境相映,这是周邦彦的一首词。
我又要旁地斜出去写点宝话,研究中国艺术和文学的书籍最难读的就是他们的‘翻译诗词’,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周邦彦那么多写梅的词,作者只取了其中一首词的一部分,终于被我找到了对应的那首词:
周邦彦《玉烛新(双调)梅花》
溪源新腊后。见数朵江梅,剪裁初就。晕酥砌玉芳英嫩,故把春心轻漏。前村昨夜,想弄月、黄昏时候。孤岸峭,疏影横斜,浓香暗沾襟袖。
尊前赋与多材,问岭外风光,故人知否。寿阳谩斗。终不似,照水一枝清瘦。风娇雨秀。好乱插、繁花盈首。须信道,羌管无情,看看又奏。
书中摘录的就是这最后几句:“风娇雨秀。好乱插、繁花盈首。须信道,羌管无情,看看又奏。”
羌管无情,看看又奏;都不用提‘梅花落’三个字,懂的人自然就懂了。
而在乐府之后,诗中出现‘梅花落’有时并非真的有‘梅花’;而是‘梅花落’的曲子而已。李白的“江城五月梅花落”说的是笛子吹起梅花落的曲子呀,如同梅花纷纷飘落。
最初开始在画中以‘咏物’的视角画梅花的作品也出现在南朝,据说张僧繇曾又“咏梅图”,当然现在我们也看不到了。而以“梅花落”为主题的作品也有,比如马麟的《层叠冰绡图》轴,现藏故宫博物院。据传为杨皇后题诗:浑如冷蝶宿花房,拥抱檀心忆旧香。开到寒梢尤可爱,此般必是汉宫妆。 “开到寒梢尤可爱”亦即梅花即将开尽了。
最好还是逃禅老人杨无咎的《四梅花图卷》,描绘了梅花从未开,欲开,盛开,将残的生命,下图就是最后一幅:将残 (梅花落)
Source: https://www.dpm.org.cn/collection/paint/234636.html
写到这里,死心眼的考据文章应该打住了;若再往下写,放笔也写不完的。如果今后有机会,也许再能笔记一下东坡与梅花的渊源。
最后荡开去写几句闲话。
说起‘梅子’,前些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傍晚在复旦校园里走路,园子里花花草草季候变换无不一一入目入心;在南门某处有处小山,有几株好梅花,红梅白梅皆有,到得暮春时候,就有了青梅。曾经在夜里摘过一枝青梅回来插在白胆瓶里,非常美。
如今也看不到梅花或者梅花落了;但是大自然自有其他的花儿来照眼,至于梅花落,将永存于“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