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人来说，看到一个人身上有几只活的水蛭（俗称蚂蝗），第一反应可能就是恐惧、厌恶，很难将其与治病联系起来。然而在西方，水蛭吸血曾经是一种很流行的治病方法，并且近些年来还大有复兴之势。

水蛭是一种水生环节动物，有很多种类，其中有一种以嗜吸人畜血液为生。记得小时候在河里游泳，最担心的就是被水蛭叮咬。中医使用水蛭治病的历史很悠久，但以干品为主，入煎剂。《神农本草经》将水蛭列为下品，“味咸平，主逐恶血瘀血，破血瘕积聚”，医圣张仲景也擅用水蛭治疗瘀血、水结之症。使用活水蛭治病罕见，《本草拾遗》记载：“人患赤白游疹及痈肿毒肿，取十余枚（水蛭）令啖病处，取皮皱肉白，无不差也”，就是把活水蛭放在皮肤病患处或痈肿局部吸食脓血，与放血疗法无关。

在西方，放血疗法的主要手段是静脉切开术，就是用刀切开静脉（有时是动脉）放血，操作上有一定难度，放血量也很难控制。水蛭吸血首先在量上容易掌握，每只水蛭可以吸食数毫升血液。并且水蛭叮咬时，看着挺恐怖，其实被叮咬者并不会感觉到疼痛，这是因为水蛭唾液中含有一种具有止痛作用的生物活性物质，就像局部麻醉。西方人正是利用了水蛭的这些特性，达到放血的目的，所以又称这种水蛭为“医用水蛭”（Hirudo medicinalis）。据记载，大概在公元前100年左右，中东的叙利亚医生就使用水蛭放血，在古希腊和罗马的文献中，也都有用水蛭吸血治病的记载。在古代英语中，“leech”（水蛭）就是医生的意思。在欧洲，从1820年到1845年，水蛭吸血法的应用达到几乎疯狂的程度（leech craze），特别是法国和英国。人们纷纷到河流湖泊里采集水蛭，还有个专有名词“钓蛭人”（leech fisher）。这个活通常由妇女来完成，她们赤裸双腿站在水中，以此吸引水蛭吸附到身体上，一天最多可以采集到2500只。她们把采集到的水蛭装到专门的容器里，卖给医生或药店。由于水蛭使用量太大，以至于自然生长的水蛭几乎绝迹，人们开始人工饲养，或从其它国家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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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妇女们在河道里采集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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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贮存水蛭的瓷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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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售卖水蛭的广告

可能令许多人意想不到的是，西医临床上广泛使用的注射器也是从水蛭吸血发展而来的。水蛭吸血十分简便，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吸食一定量以后很难将水蛭从身体上剥离开。人们最初设计了一个两端开口的玻璃管，把水蛭放在玻璃管里，待水蛭吸饱后，身体膨胀固定在玻璃管里，就很容易被拿下来了。后来，可能由于水蛭短缺，人们设计了一种装置代替水蛭，称作“人工水蛭”（artificial leech）或机械水蛭（mechanical leech）。方法是先用刀（lancet）在皮肤上切个小口，再用一个玻璃管的开口端对准切割部位，然后将管中的塞子向外拉，血就被吸出来了。这种装置无论在外形还是原理上，都十分接近注射器了，只是不是向体内注射而是向外抽血，所以叫吸血器（blood sucker）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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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装水蛭的玻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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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射器的前身——人工水蛭（artificial leech）

至19世纪中期，随着现代生物医学的兴起，人们开始质疑这种看起来令人十分恐惧、厌恶的医疗手段，最终彻底抛弃了。但自1980年代以来，人们开始重新认识蛭吸放血法的价值，用于微血管外科手术，如因创伤、疾病或缺陷所做的修复手术，以及断肢再植。这些手术的一个主要问题是静脉充血。在显微镜下，医生很容易连接动脉血管，而静脉血管的重新结合则很困难，快速流入正在复原的组织的血液不能通过静脉及时回流，从而导致局部静脉充血，而郁积的血液又阻止新鲜血液进入，最终导致组织坏死。研究人员曾经运用许多方法，如切开修复组织或注射抗凝血药物等，但都没有明显效果，后来尝试将水蛭放在充血的部位，通过水蛭吸出血液，类似一条额外的静脉，帮助改善血液循环，结果取得了显著疗效。2003年，德国科学家在《内科年鉴》（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发表临床试验论文，结果显示水蛭放血对骨性关节炎的疗效比常规止痛药物的效果迅速，并且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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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医生在使用水蛭治病

研究表明，水蛭素（Hirudin）是水蛭唾液中的主要抗凝血成分，科研人员采用DNA重组技术人工合成Lepirudin，并且通过了美国FDA认证，用于治疗接受冠状血管手术的病人和深部静脉血栓。此外，水蛭唾液中还含有具有降血压、抗炎、抑制细菌繁殖、止痛等生物活性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