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集内容节选自 《文明之光》第六章］

早在中国的商代就有了，但是它依然是一种陶器，不是瓷器，虽然它的原料和后来的瓷器一样。 

图2.1.1   在安阳出土的殷商后期的白陶罐，做工精细，纹饰优美

烧制白陶的高岭土又称瓷土，因景德镇高岭山的瓷土质量最好而得名。高岭土的名称虽然带个土字，但其实不是土，而是一种矿石，由花岗岩风化形成，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石英，即水晶）和三氧化二铝（刚玉）。高岭土矿石被采集下来后，经粉碎形成非常细致的粉末。在中国古代，高岭土的加工非常麻烦，首先要用类似于舂米的舂子在石缸里把它们舂碎，然后经水洗过滤，得到比面粉还细的粉末。高岭土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在世界上的分布非常广泛，今天随处都可以买到，而且很便宜。但是在古代乃至近代，高岭土可是宝贝。

图 2.2.1 真实的高岭土是这样的，它比面粉还细致，可以在任何手工店买到

由于高岭土是一种储存在岩石之间的矿，早期的各种文明要么当地没有高岭土矿，比如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要么就没有发现，比如欧洲。因此，中国成了早期文明中唯一一个发现并使用了高岭土的文明中心。美洲倒是世界上高岭土储量最丰富的，但是那里的文明落后欧亚大陆几千年，使用高岭土自然是不可能的。人类的文明进程常常得益于地理条件和环境。正如尼罗河三角洲温暖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造就了古埃及的农业文明，美索不达米亚三大洲交汇的特殊位置让它成为了人类最早的商业和贸易中心一样，上天也同样眷顾着中国，给了中国丰富的高岭土和充足的燃料——大片的森林。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各个文明都很早地掌握了制陶技术，但除中国之外的其他古代文明未能烧制出瓷器的原因。

烧制瓷器需要三个条件：高岭土、高温和上釉技术，缺一不可。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新巴比伦人掌握了后两个技术，但是缺少第一个条件；而在中国，尽管陶工们在三千多年前就掌握了用高岭土烧制陶器的技术，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千多年里，不断研究它的特性，改进工艺，但是因为窑的温度不够高，同时也没有掌握上釉技术，因此烧出来的是陶器，而不是瓷器。

虽然很早就发明了上釉技术，但是或许是因为远隔大漠和崇山峻岭，这种技术在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也没有能传到中国，虽然在当地已广泛应用于建筑，并传入古埃及。中国工匠掌握上釉技术先是靠一些意外的发现，后来是独立找到了上釉的技巧，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无关。到了西汉时期，铁器已经在中国广泛使用，说明那时火炉的温度可以提升到1100度以上了。到了东汉末年，中国陶器的烧制温度普遍达到了这个水平。在这个温度下，奇迹终于发生了。

在某次烧窑的时候，熊熊的火焰将窑的温度提高到了1100度以上，这时，一个偶然的意外发生了，烧窑的柴火灰落到陶坯的表面时，与炙热的高岭土发生化学反应，柴火灰的作用相当于中东陶工用的苏打或者盐，它能使石英在高岭土陶坯的表面形成一种釉面。这样的上釉方法后来被称为自然上釉法。当窑主和陶工们在几天后打开这个窑，看到因柴火灰溅落而形成的有斑斑点点釉色的陶器时，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懊恼还是惊喜——坦率地讲，这样的釉面并不十分美观。这种自然上釉法的古瓷或者古陶器今天已经很难找到了，我找了很多博物馆，才见到一件日本江户时代自然上釉的陶器仿品（如下图所示），从图片看，它确实很不漂亮。如果陶工们因此而懊恼，一点也不奇怪。

图6.11  日本19世纪烧制的自然上釉的陶器，釉面的厚薄和色泽都不均匀。

但是，窑主和陶工们很快就发现，这种釉可以防止陶器渗水。而且或许有人真的喜欢这种流光溢彩的釉面，陶工们显然希望这种奇迹再次发生，想烧出一批表面完全覆盖了釉面的精美陶器。不过，这种靠自然上釉得到彩陶的成品率实在是太低了。这时，中国陶工们的聪明才智就显示出来了。他们很快找到了产生这种偶然意外的原因——由柴火灰溅到高岭土的陶坯表面。既然柴火灰可以让陶坯包上一层釉，何不在烧制前主动将陶器浸泡在混有草木灰的石灰浆中呢？我们不知道这个好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他或许是一位普通的陶工，或许是那个年代的窑主人，不管怎样，想必他是一位勤劳而聪明的中国人。当然，第一次涂上草木灰浆烧制的陶器未必成功，或许经过了很多次烧制，窑工们才熟练掌握了其中的技巧，或许经历了很多代人，但结果是，中国人发明了一种可控的上釉方法——草木灰上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