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伦发明造纸术，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事情，原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偏偏有一些具有质疑精神的时代新人（质疑本事是个好事），他们不仅对此事提出疑问，甚至质疑到中国所发明的纸张的历史作用，因此这个话题倒是值得聊一聊了。

我们先来看看《后汉书》对这个发明的记载，“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这个词很有意思，既可以理解成发明，也可以理解成设计了一种工艺）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这一段写得清清楚楚，蔡伦发明了一种用很便宜材料造纸的方法。

今天对蔡伦最多的质疑是到底他是否是第一个发明纸的人，持反对态度的人证据很确着－20世纪发现了西汉的纸张，比蔡伦早很多，于是得到结论“纸并不是蔡伦发明的”。注意，这个质疑首先偷换了一个概念－把纸张的发明和造纸术的发明混为了一谈。蔡伦发明的是一整套用便宜原料大量造便宜纸的工艺，而不是说在他之前没有纸，这是其一。造出一张纸，和能够形成一个造纸产业是两回事。其二，在蔡伦之前确实有垫着油灯的纸，作用相当于抹布，不是书写的，这并不在我们讨论文字载体之列。蔡伦的一大贡献是发明了一种具有通用性的书写载体，而这件事在蔡伦之前没有发生，由于他的工作发生了。

但是，更重要的我要说明一个文明史上的事实－“所有的发明都是由最后一位发明者的名字命名的”（大家细细体会，这里面非常有哲理，今天不展开谈了，理解了这一点，就有希望成为伟大的发明家。）因此，追究第一位发明者的意义不大，而搞清楚最后一位发明者的历史贡献将使我们受益终身。在这些最后一位发明者中，有蔡伦，爱迪生，贝尔，福特和乔布斯等等。虽然哈佛的两兄弟声明Facebook的一些原型想法是他们的，而不是扎克伯格的，但是如果是这两个兄弟来运营Facebook，它不过是又一个失败的社交网络而已，事实上，是扎克伯格将一个社交网站变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互联网2.0平台，因此应该讲因为有了扎克伯格，社交网络才显得重要，这种情况也发生在PC，视窗，搜索等诸多发明。蔡伦对纸的作用就是如此。

接下来就谈谈蔡伦的历史作用。今天的质疑者最主要的观点是：“因为蔡侯纸质量太差，使得中国在使用纸张记录信息之后，反而找不到历史的原件了，因此它的历史作用到底有多大，值得怀疑”。质疑者所说当然也是事实，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反而是竹简甚至甲骨留存历史档案更持久（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情况也是类似）。但是，不要说当年的纸张，就是今天的要保留上千年也不太可能（大部分纸张含有酸，很难保留太长时间，在美国，重要文件的原文要求用很贵的无酸纸打印），以是否能保持信息上千年来质疑蔡伦的历史作用，似乎过于苛刻。蔡伦发明造纸术的目的是制造大量的、便宜的书写工具，传播信息和知识，不是为了保存档案，因此以没有留下历史档案怪不到蔡伦头上。

以蔡伦代表的中国造纸术的历史作用既然不能够以是否帮助保存下很多历史细节来衡量，那么就应该有其他的衡量标准。首先，我们必须承认，他的发明将书写载体变得“便宜、轻便和便于使用”，将“蔡侯纸”对比竹简或者羊皮，这一点不难理解。其结果是，不仅让中华文化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和普及，而且推动了世界的文明。造纸术在8世纪被阿拉伯人学会（在打败了唐军俘获了一些工匠），造纸术传到了大马士革和巴格达（正值阿拉伯帝国的崛起），然后进入摩洛哥，在11世纪和12世纪经过西班牙和意大利进入欧洲。造纸术每到一处当地文化就得到很大的发展。欧洲第一个造纸作坊于1150年在西班牙诞生。一百多年后，意大利出现了第一个造纸场，当时正是但丁生活的年代，很快文艺复兴就开始了。又过了一个世纪，法国第一个造纸场成立，然后欧洲各国（其实当时国家的概念还不强）逐渐有了自己的造纸业（恰好又在宗教改革之前）。1575年，西班牙殖民者将造纸术传到了美洲，在墨西哥建立了一家造纸场。而美国（北美殖民地）于1690年，才在费城诞生（早于北美独立运动）。造纸业的发展，和西方国家的文明进程（和经济发展）有很强的相关性（而且一般先于重大历史事件），这可能是知识普及的结果，或许是其它的原因，但是这种相关性很值得深思。

其次，蔡伦发明的造纸术催生了中国绘画和书法艺术。虽然在过去有壁画和绢画（后来还有）但是绘画和书法快速发展，f并且形成风尚，是在造纸术出现以后。当然，蔡伦的历史左右远不止这些，可能不是我笨拙的文笔可以讲清楚的。

最后，谈谈对蔡伦的另一个细节的质疑。其一，蔡伦当时相当于宫廷制作坊的总监，因此造纸术的发明可能是他手下工匠发明的。这个观点可能正确，但是，一般惯例会讲大部分荣誉给总负责人，比如我们说“奥本海默是原子弹之父”，这并没有否认其它人的作用。因此说蔡伦发明造纸术并不错。

讲到了纸，就不能不讲讲笔和墨水的发明了。请大家关注下期。

图1.12.1 邮票上的蔡伦

图1.12.2 造纸术是一系列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