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严有禧《漱华随笔》:冯涿州
(2023-08-05 08:49:04)冯涿州
温体仁又把矛头对准与复社关系密切的东林巨子钱谦益。
早在崇祯二年在会推阁臣候选人时,温体仁与周延儒勾结,借口科场舞弊案,使得钱谦益“夺官闲住”,回到了家乡常熟县。钱谦益在家乡“闲住”了七年,温体仁仍不放过他,用卑劣的手法收买常熟县衙门的师爷张汉儒,诬告钱谦益在乡里作恶多端,企图置他于死地。这个张汉儒不愧是师爷出身,告御状的状子写得过分厉害。《虞阳说苑》中收录了这份状子,一共开列五十八条无中生有的罪状,比如侵占地方钱粮,勒索地方大户,强占官地营造市房,霸占湖面强要渔民缴纳常例,强奸良民妻女,出卖生员名额,通番走私等等。简直是地痞流氓、土豪劣绅所干的勾当,把它们与文坛领袖相联系,不免令人生疑。这种诬陷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当时的钱谦益被温体仁整得狼狈不堪,罢官乡居,哪里还有什么权力,可以“把持朝政”、“操生杀之权”?
这个张汉儒,钱谦益自撰的《丁丑狱志》称为“奸人”,《明史》称为“常熟奸民”,然而决没有胆量向钱谦益叫板,他背后一定有后台一当时人们纷纷这样猜测。这个后台不是别人,正是权势显赫的内阁首辅温体仁。
文秉《烈皇小识》、王夫之《永历实录》都证实了这点,《明史·瞿式耜传》说得最为清楚:“常熟奸民张汉儒希(温)体仁指,讦(钱)谦益、(瞿)式耜贪肆不法,(温)体仁主之,下法司逮治。”如此看来,钱谦益自撰《丁丑狱志》所说是可信的:
“乌程(温体仁)以阁讼逐余,既大拜(温体仁升任内阁首辅),未尝顷刻忘杀余也。邑子陈履谦负罪逃入长安(北京),召奸人张汉儒、王藩与谋日:‘杀钱(谦益)以应乌程(温体仁)之募,富贵可立致也。’(张)汉儒遂上书告余,并及瞿给事式耜。”
钱谦益被捕入狱,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接连上疏皇帝,为钱谦益鸣冤。钱谦益自己在狱中也接连上了两道奏疏,在为自己声辩的同时,揭露温体仁幕后操纵的蛛丝马迹。
他写道:“(温)体仁攘居揆席,虑臣姓字尚在人口,死灰或至复燃,显示风指,阴设陷阱必欲杀臣而后已。”在当时形势下,钱谦益有自知之明,凭他一人之力,要想翻案,难乎其难,不得不托人情、通路子。
他先是托他的座师孙承宗之子求援于司礼监太监曹化淳。这是因为,他曾经为前任司礼监太监王安写过碑文,而曹化淳出于王安门下,彼此之间有一点交情。
曹化淳为人还算正派,得知钱谦益的冤情后,决心尽力营救。而后,钱谦益又托密友冯舒求援于冯铨。冯舒接连三天拜访,都见不到冯铨,第四天二更时分才得以会晤。冯舒刚要开口,冯铨就直截了当地说:“钱谦益的事,我都晓得了,如今已不妨,你可回去,教他安心。”
事情的转机果然出现了。温体仁得知曹化淳在插手此事,指使陈履谦捏造钱谦益“款曹击温”(拉拢曹化淳打击温体仁)的匿名揭帖,又要王藩出而自首,诬陷钱谦益出银四万两求助于曹化淳。这一下弄巧成拙,激怒了曹化淳,当即主动向皇帝请求清查此案。这样曹化淳有了奉旨清查的名义,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力追查,终于查清陈履谦父子的罪行,把他们速入东厂。
他与东广太监王之心、锦衣卫掌印指挥吴孟明一起,突击审讯。陈履谦招供张汉儒如何起草诬告钱谦益的状子,以及他们父子二人如何捏造“款曹击温”揭帖等情节,并且招供,所有这些都是温体仁“一手握定”。皇帝获悉这一审讯结果,猛然省悟:“体仁有党!”他先前之所以宠信温体仁,就是他在朝廷中“无党”,现在看来远非如此,结党营私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于是痛下决心,除掉眷顾了八年的宠臣。
奸臣的圆满结局
此时的温体仁正在沾沾自喜,在由他拟旨逮捕钱谦益、瞿式耜之后,以为胜券在握,又一如往常那样,每每欲兴大狱之时,必定称病休假,聚集党羽策划于密室;到大局已定,才谎称病愈复出,造成他与此案无关的假象。
这一次,他又如法炮制,住进了湖州会馆一面静候佳音,一面假意显示清白,向皇帝“引疾乞休”。
皇帝对温体仁结党营私有所察觉,决心除掉温体仁。
因此,当温体仁一手提拔进入内阁的张至发在温体仁的“引疾乞休”奏疏上票拟好谕旨呈进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提起朱笔,抹去张至发的票拟,批了三个大字:“放他去!”
正在湖州会馆悠然自得吃饭的温体仁,听到“放他去”的圣旨,大惊失色,完全出乎意料,一慌张,筷子掉到了地上。
京城百姓得知这个消息,欢声雷动。这时正是崇祯十年六月,距温体仁崇祯二年六月入阁,虚度八年,十足七年。次年,温体仁病死于家中。
崇祯皇帝接到讣闻,觉得有点可惜,特地下旨,赠与太傅头衔,谥号文忠。
“崇祯皇帝遭温了”,竟至于如此,罢温体仁的官,只是由于他“有党”,并不怀疑他的“朴忠”,所以死后还要追谥“文忠公”。无怪乎明朝的遗老遗少要慨乎言之,对于温体仁这样的奸臣,皇帝始终以为他是忠臣,不亡国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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