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第六》相吴争霸·白公胜传·史迁评论
(2023-04-29 16:20:13)相吴争霸
后二岁,阖闾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於鄀。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其后四年,孔子相鲁。后五年,伐越。越王勾践迎击,败吴於姑苏,伤阖闾指,军却。阖闾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闾死。(两年以后,吴王阖闾派太子夫差率军进攻楚国,占领了番。楚国害怕吴军又要大举入侵,就迁离了郢都,迁都到鄀。这时期,吴国由于有伍子胥、孙武出谋划策,西面打败了强大的楚国,北面威震齐、晋等国,南面降伏了越人,最为强盛。此后四年,孔子担任了鲁国的宰相。五年以后,吴国进攻越国。越王勾践迎战吴军,在姑苏打败了吴军,阖闾的脚趾负了伤,吴军只得退却。阖闾的创伤恶化,病情严重,临死之前对太子夫差说:“你会忘记是勾践杀了你的父亲吗?”夫差回答说:“不敢忘记。”当晚,阖闾就去世了。)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后伐越,败越於夫湫。越王勾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於艾陵,遂威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夫差即位为王,便任用伯嚭为太宰,加紧操练兵士。两年后,吴国进攻越国,在夫湫打败越军。越王勾践带领余部五千人退往会稽山屯驻,派大夫文种带着厚礼送给吴国的太宰伯嚭,请求讲和,愿意交出国家大权,和妻子一起给吴王去当奴仆。吴王准备答应越国的请求,伍子胥劝谏道:“越王勾践为人吃苦耐劳,现在大王不消灭他,以后一定要后悔的。”吴王不听伍子胥的话,而采纳了太宰嚭的意见,宽恕了越国,与它讲了和。此后五年,吴王听说齐景公死了,大臣们争权夺位,新立的国君地位虚弱,便出动军队,北伐齐国。伍子胥劝谏说:“勾践现在吃饭只吃一个菜,生活朴素,关心百姓,吊唁死者,慰问病人,这正是想着将要用到老百姓的缘故呀!此人不死,必定成为吴国的隐患。现在对于吴国来说,越国的存在就好像人的腹心的疾病一样。而大王不先消灭越国,反倒去致力攻打齐国,不是全搞错啦!”吴王不听伍子胥的劝告,进攻齐国,在艾陵大败齐军,威名大震,使得邹、鲁等国的国君大为慑服,然后班师回国。从此以后吴王就更加不听伍子胥出谋划策了。)
白公胜传
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於吴。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听。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当初与伍子胥一起逃亡的楚太子建的儿子胜,居住在吴国。吴王夫差的时候,楚惠王想把胜召回楚国。叶公劝谏道:“胜为人勇武,暗中搜罗亡命之徒,他恐怕是有自己的打算呢!”惠王不听叶公的话,还是召回了胜,安置他住在楚国的边境城邑鄢,号称白公。白公回到楚国三年,吴王夫差杀了伍子胥。)
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也。」(白公胜既已回到楚国,怨恨郑国杀害了他的父亲,便暗地里收罗那些愿意为他舍身的勇士,准备伺机报复郑国。白公回到楚国五年后,请求讨伐郑国,楚国的执政大臣令尹子西同意了。军队还没有出动,晋国出兵攻打郑国,郑国请求楚国救援。楚国派了子西去救助,与郑国订立了盟约后回到国内。白公胜气愤地说:“我的仇人不是郑国,而是子西!”白公胜自己磨着宝剑,有人问道:“你磨剑干什么呀?”胜说:“准备用来杀子西。”子西听到这话,笑笑说:“胜就像那鸟卵一样,(全靠我的羽翼才得以生存,)哪里会那样干呢?”)
其后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於朝。石乞曰:「不杀王,不可。」乃劫(之)王如高府。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烹。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烹,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烹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此后四年,白公胜与石乞在朝廷发动突然袭击,杀了令尹子西和司马子綦。石乞说:“不杀掉国王不行。”于是将惠王劫持到高府中。石乞的随从屈固背着惠王逃到昭夫人的宫里躲了起来。叶公听到白公作乱的消息,率领他的部属来打白公。白公的人被打败,逃到山里,白公胜自杀身死。石乞被俘虏了,追问他白公的尸体藏在哪里,如果不讲出来就把他扔进汤镬处以烹刑。石乞说:“大功告成我作卿相,不能成功我进汤镬,本来就应当如此。”终于不肯讲出白公胜的尸体到底在哪里。结果就将石乞处以烹刑。叶公又找回了惠王,重新立为国王。)
史迁评论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太史公说:仇恨对于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国君尚且不能和臣子结下怨毒,何况是地位相同的人之间呢!假如当初伍子胥跟着伍奢一道死了的话,那与蝼蚁之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但他能够放弃小意气,洗雪大耻辱,使名声流传后世。可悲啊!当子胥在长江边困顿窘迫之时,在道路上乞讨糊口之时,心中难道会在一瞬之间忘掉对郢都、对楚王的仇恨吗?不会的。所以说克制忍耐成就功名,不是抱负远大的壮士又有谁能做得到呢?白公如果不是自己去当国君的话,那么他的功业也是很可称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