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随园诗话》（220）时文之学
(2022-06-19 07:09:20)卷六（二六） 【卷六·八二】
时文之学，有害于诗；而暗中消息，又有一贯之理。余案头置某公诗一册，其人负重名。郭运青侍讲来，读之，引手横截于五七字之间，曰：“诗虽工，气脉不贯。其人殆不能时文者耶?”余曰：“是也。”郭甚喜，自夸眼力之高。后与程鱼门论及之，程亦韪其言。(努力钻研八股文写作本领，对学习作诗有害；而八股文与诗二者之间的奥妙真谛，又有相互贯通之处。我的书桌上摆放了某大人诗集一册，此人名声极大。郭肇鐄侍讲来我处，读了这本诗集，伸手横截于诗文之间，说：“诗虽工整，但气脉不贯通。此人大概不会作八股文吧?”我回答说：“是的。”郭很高兴，自己夸耀自己眼力高超。后来，我与程晋芳说起此事，程亦肯定了郭的说法。)余曰：“古韩、柳、欧、苏，俱非为时文者，何以诗皆流贯?”程曰：“韩、柳、欧、苏所为策论应试之文，即今之时文也。不曾从事于此，则心不细，而脉不清。”余曰：“然则今之工于时文而不能诗者，何故?”程曰：“庄子有言：‘仁义者，先王之蘧庐也；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也。’今之时文之谓也。”（我问：“古代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都不是精于八股文的人，为啥作诗都气脉流动贯穿呢？”程说：“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所写的策论应试文章，就是今日的八股文。没有写过这类文章的人，则心思考虑不细致，文章脉络不清晰。”我问：“可是当今那些工于八股文的人却不能作诗，这是为啥啊?”程说：“庄子有言：‘仁义者，先王之蘧庐也；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也。’这就是当今工于八股文者却不能作诗的原因了。”）
时文，指流行于一个时期、一个时代的文体。时文的一个特定义是指科举时代称应试的文章。在清代，指科举应试的八股文。
郭肇鐄，（1714-1753年），字运青（又作“韵青”或“韵清”），一字凤池（又作“奉墀”，或云“奉墀”为其号），江南全椒人，乾隆二年（1737）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讲。兄弟五人，先后登第。今存《佛香阁诗存》五卷。其字号诸书记载不一，盖有音讹。（引自《<随园诗稿>所存袁枚佚诗考》一文）
殆，此处作副词，表推测，相当于“大概”、“几乎”。例：《孟子·尽心下》：“殆不可复。”
五七字，代指五言、七言律诗。唐齐己《逢诗僧》：“禅玄无可并，诗妙有何评。五七字中苦，百千年后清。难求方至理，不朽始为名。珍重重相见，忘机话此情。”
程晋芳，（1718—1784），清代经学家、诗人。初名廷璜，字鱼门，号蕺园，歙县岑山渡（属安徽）人。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进士，由内阁中书改授吏部主事，迁员外郎，被举荐纂修四库全书。家世业盐于淮扬，殷富，晋芳曾购书5万卷，召缀学之士于家共同探讨，又好施与。与商盘、袁枚相唱和，并与吴敬梓交谊深厚。晚年与朱筠、戴震游。著述甚丰，著有《蕺园诗》30卷、《勉和斋文》10卷等。
韪，音wi，释义：是，对。常和否定词连用。不韪。《说文》：“韪,是也。”
流贯，流动贯穿之意。
策论，在古时指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策是策问，论是议论文。宋、金科举制度，曾用以取士。《宋史·冯拯传》：“拯与王旦论选举帝前。拯请兼考策论，不专以诗赋为进退。”《金史·章宗纪三》：“会试，取策论、词赋、经义，不得过六百人。”清康熙年间取士，曾改试策论，不久废；到光绪季年，凡乡试、会试及生童岁科各试，废八股文，改试策论，不久亦废。
《庄子·天运》：“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
郭象注：“蘧庐，犹传舍。”蘧庐，古代驿传中供人休息的房子。犹今言旅馆。本句翻译：“仁义这东西，就像是先前帝王住旅馆，只能可以住一宿，而不能长时间居住。”言下之意，仁义在帝王统治国家时，偶尔说说可以，不能够天天说这样的话。
仁义只是先王所留下的一幢临时寓所，一幢别墅，并不是自己久远安身的家，只可以偶尔住一住，不可以长久住下去。意思就是说，仁义这种道德观念，只可以在道德极其衰微的时候，偶然用一下，不可以长久地死用。
如果长久用下去，就会被坏人利用仁义之名，作为政治上争权夺利之实了。
真老实人言：
所谓时文，在清代就是科举考试的八股文了。今人多鄙视八股文，以为毫无用处。其实，写好一篇八股文绝非易事。八股文之难，有人归纳为“文意根于题、措事类策问，谈理似议论，取材如赋博、持律如诗严。”能够把这些写作技能都掌握了，对写诗也是有莫大帮助的。当今，不少长期写的老干部，退休之后写诗，虽然意趣欠缺，但是，一气呵成、表达准确、文脉贯通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与他们长期撰写是分不开的。凡起草者，既要考虑自己责任重大，又要考虑便于遵照执行，故文思缜密、脉络清晰。但长期写，又容易染上政治立意、面面俱到的毛病，因此，程晋芳说：“庄子有言：‘仁义者，先王之蘧庐也；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也。’今之时文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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