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老树
(2023-01-18 20:50:11)分类: 散文 |
一株老树
文/马俊茹
傍晚,天下着雨,我撑着伞回家。
路过老操场时,突然传来一阵叽喳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棵大树上有数十只鸟在躲雨。它们不时地飞走,一会儿又飞回来,来来回回,欢闹着,追逐着,像一群顽皮可爱的孩子。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悄观望。
它们的额头湿了,一些鸟毛贴在上面。身上的羽毛却像涂了一层蜡,没有沾上雨滴。在枝头,它们相互鸣叫着,似乎在谈论这场不期而遇的雨。枝头颤动着,任由它们高谈阔论。
雨下大了,鸟雀们欢呼着走远,剩下老树孤独地立在水中。
这是一个废弃的老操场,杂草丛生。这株老树不算年轻了,树身有一搂粗,硕大的叶片显示出它旺盛的生命力。它身上居然长着几簇木耳。它是一株桑树。
几年前,我曾经养过十几只蚕。殊不知,在高楼林立的城里,桑叶成了奢侈品。我遍寻小区附近,总算找到了一棵小得可怜的桑树,许是风吹落的种子长成的一棵小树吧。那棵小树经不住人们都来摘它的叶子,没过多久便在干旱中死去了。我的蚕也在惨淡的经营中早早结茧做它的美梦去了。
谁成想,就在我住处的附近,竟藏着一棵这么壮硕的大桑树,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它?
从那以后,每次走近它,我都要抚摸一下它的叶片。它那宽大的叶子有我的手掌大小。我仰望着它,像注目一位沧桑的老人。它的树身高大挺拔,可惜它在这样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也就少了被人撞大树的折磨。它周遭的几棵树都长得稀稀落落的,只有它一幅傻大黑粗没心没肺的模样,叶子也像被施了魔法长疯了一般,片片肥大油绿,在清风中舒展着,欢愉着。
春天很快过去了,它依旧无忧无虑地生长着。
街面上陆陆续续出现了紫红的桑葚。阳光明媚的中午,我也在一棵大桑树下捡拾过熟透的桑葚,到家才发现白旅游鞋下面竟染了一层紫红,像个大花脸。
我特意去那株老树下寻桑葚。它居然一个桑葚也没有。我呆呆地望着它,拍拍它的树身。哦,是这样。养在深闺无人识,原来它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这等于是宣告了它的无用,这让我想起了他,他常被人们奚落为《水浒》里的军师——吴用(无用)。我的眼里一时充满了同情。
他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没有官衔,也没有高级职称。他教了一辈子语文,只因为他热爱文字。他要把他的热爱传递给学生。他酷爱读书,也带着学生们一起读书。从没有人给过他一个光荣的称号,但他的学生们都爱戴他,围着他老师长老师短说个不停。学生们会来看他。他说:“无论做什么,只要认认真真地把它做好。”他不讨好谁,也不去钻营什么,只埋头踏实地教他的书,一教就是几十年。
他没放出什么光彩来,在乡下人眼里,他不会农活。在城里人眼里,他不懂人事。在老婆眼里,他是一个书呆子。
在我眼里,他是那个最可亲可敬的人,他的心始终和孩子们在一起,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一场大雨,老操场上一片狼藉。低洼的地势积满了水,像一片汪洋大海。许多树枝被拦腰折断,像断臂的战士。连坚韧得如同小伙子的青桐树在雨水浸泡中也像落汤鸡一般苦不堪言。唯有这株大桑树,依旧挺立在风雨中,抖落掉身上的尘埃,舒展着叶片,没事人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我才注意到,这是一处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势极其低洼的角落。原来它早已习惯了在暗处扎根,生长。这是一株不结桑葚的桑树。我想,每一个物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活着便是它的价值。我不由得对它有了更深的敬意。
不为别人的目光,不为别人的褒贬,甚至不为追逐阳光,只是活着自己,哪怕在一个令人沮丧的环境里。不怨天,不尤人,人活得就是一颗心。
他何尝不是如此?
家里穷困,身为长子的他,只能高中辍学去当兵。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失去了部队保送上大学的机会被下放回来。他想考大学又去学校读书,赶上了文革。他当了一名钳工。由于文化功底深厚,被选拔到学校当了老师。不管境遇怎么变迁,他始终没放下手里的书。他写得一手好粉笔字。他供着几个孩子读书。白天他上班,下班回来去田里干活,夜里读书。他始终呵呵笑着,瘦瘦高高地挺直腰板走路,一幅淡定从容的姿态。
他没有大红大紫的光环,一生坎坎坷坷,被人看不起。但他本分,正直,不做违心的事。他老婆经常埋怨,数落他一个心眼,不会走关系,不会说话,不会挣钱,空有一肚子墨水,没出息。可他从不放在心上。他有他的路要走。
一株老桑树,背阴,潮湿,角落。经风沐雨,长成本来的模样。
一位老先生,隐忍,执着,简单。春夏秋冬,成就真实的自己。
我默默地仰望着它,想着风会来这里歇脚,鸟会来这里唱歌,蜗牛会来这里散步,我也会来这里思考。它总是欣然地敞开怀抱,接纳万事万物。
要做这样的一株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生只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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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劳动日报副刊.文荟版》2021年
《唐山文学》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