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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60)

(2025-10-28 15:43:32)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60

 第四十四章

 

    不幸的家庭里的孩子,神经受的磨练多,一般都异乎寻常的敏感,尤其是对父母之间的分歧和磨擦,哪怕极不显眼的一分一毫,也能够及时地觉察出来:尽管不太理解,不明白究竟,甚至没有能力言传表达,但他们心里总觉得清清楚楚,同时被影响和右左着情绪。

    我当时就是这样一个被大人称之为“懂事儿”过早的孩子。起码我比别的同年龄的小伙伴们了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有一颗好强的心。她一生都在执著地追求一种东西,盼望“夫贵妻荣”,以便在亲友面前,特别是在故乡梁(夫家)苏(娘家)两族人的面前,显示出她高人一等,而不低人一头。在追求的路途中她屡遭失败,然而锐气不减;每失败一次,她的好强心非但不是削弱一次,反倒加强一次,以致于“变本加厉”地发展到极端,变成了“虚荣心”:什么都不怕,最怕让人瞧不起;什么不顾,也要面子!

    母亲对父亲的本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认为父亲如若有志气、走正道儿,肯定是一块好材料:靠官派,能当高官;学买卖,能发财;即使还象以前那样,下窑挖煤出力,也能够积攒下钱,置买些家产,挺着胸膛回到老家去,过上不愁吃穿的体面日子。……类似这样一些掺和在哀叹和抱怨里的话,经常跟来串门儿的亲友们说,也断不了跟并不十分熟悉、没有什么交情的左右邻居说,甚至常常忍不住地跟幼小的我和我姐姐唠叨几句。

    父亲恰恰跟母亲拧着劲儿,既不想吃官饭,也不愿意再搞买卖,更厌恶重操当窑花子的旧业;甚至一跟他提及“置买几亩地”这样的话题,他都皱眉头发烦。他哪里有一点点回老家当个土财主的兴致呢?他说:“人世上所有的美梦我都做过,全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醒过梦来,看透了,再不做什么梦,再不跟自己过不去,再不折腾自己!”于是他咬定一个字儿不撒嘴,就是“混”。他混得遂心,很自在;一天到晚出入于宝局(赌场)和酒楼之间,以及他从不带我去,不让我知道的地方。每逢回到家里,兜里不是装着钱,就是手上提着好吃的东西。脸上总是笑吟吟的,再不见煤黑和汗水,也少有愁容和焦虑的神色。母亲一抱怨,他就理直气壮地回答母亲:“我让你们缺吃的,还是让你们缺穿的了?这不是混得很不错嘛!你还想让我怎么着?”

    母亲说:“我想让你过正经日子!”

    父亲说:“依我看,仨饱一个倒儿,不挨饿不挨冻,不睡露天地,自由自在地不让人管束着,就是正经日子。”

    “你这么过牢靠吗?”

“快睁开眼看看吧,普天底下,还有干哪一行人活得是牢靠的呀?”

“总得想得长远点儿才对……”

    “要往长远想,还不把人活活愁死!今晚脱下鞋和袜,不管明天穿不穿;过今儿个,别想明儿个,你才能够活得痛快。”

…………

母亲和父亲话谈不到一块儿,事儿也做不到一块儿,这成了我们这个家庭变化的明显特征。对这些,我和姐姐全然体会到了。对此我倒没有什么担心,只是每每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害怕。

    母亲在她生活追求的道路上碰了钉子,开始对父亲不满,开始对父亲冷淡,以至于对父亲完全失去信心。他们一见面,十有八回要抬杠、顶嘴、吵架;偶尔出现一些和睦协调的气氛,不仅时间短促,也是极为勉强的。母亲总是怀念父亲的过去,总觉得别人家的男人个个都比父亲强。或者,总用合乎她理想而又被她尊敬的人的标准,来衡量父亲,这就越发增加了对父亲的不满。为此她自己也很痛苦,出于报复,或出于宣泄,时时寻隙找碴儿把这痛苦分加给父亲。

    从打母亲跟父亲在感情上有了隔阂之后,她的嘴巴上爱说一句话:“我能够咬着牙活下去,就剩下一个指望了,指望你们有出息,给我做个脸,为我争口气!”

    她这话是说给我和姐姐两个人听的,而每逢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只看着我。

    我意识到这句话主要是对我说的。由于这句话常常不是在一般的场合里和一般的气氛下说道出来的,这使我在获得宠爱的喜悦之余,同时也体味到这句话的分量和内涵。

    炎热的夏天刚刚过去,母亲忽然很高兴又很认真地忙碌起来。

    她在布店里量了一块花布和一块黑布。她用花布给姐姐做了一身裤褂,用黑布给我缝了一套象矿警穿的那样的制服。姐姐的花裤褂是母亲的“轻车熟路”、“拿手戏”,很快做成了。而我的制服则属于从来没有做过的新玩艺儿,我家人也从来没人穿过的东西。所以使母亲着实地为了难、费了劲儿。她拿着一把竹尺,在我身上量过来量过去;找到一块粉子,在那铺展在炕上的布上左画右描,象绘制高楼大厦的蓝图。然后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剪裁,一针一线都格外仔细地缝做,好似唯恐缝错了一针。就这样,那件上衣还拆了改、改了拆地重做三次,才算合了我的身体。

母亲又到杂货铺里给我买了一顶颜色跟制服一致、有檐儿的帽子。返回家的路上,转了好几个估衣摊子,给我买了一双有襻儿的小皮鞋。小皮鞋棕色,鞋头发白,而且有了干裂开的小口子。据说这鞋是矿务局里洋人的小孩,也许是高级员司们的小孩,穿旧了,扔到垃圾堆里,被拾破烂的人拣起,卖给有手艺的匠人,修理一番,涂上一层油,再转卖给既穷又想讲究讲究时兴、摆一摆阔气的人。

母亲把我给打扮起来:穿上她做的一身新制服,戴上一顶有檐儿的帽子,登上发亮光的皮鞋。她在屋子里围着我转着圈儿观赏,又把我拉到屋外阳光下前后左右地端详一阵儿。她格外地高兴。她比我还高兴。我好久都没见过她这么高兴过。

    “开滦小学校的学生们,就是这样打扮。”她喜形于色地说,“我早就盘算,怎么着才能够让我的儿子跟他们一模一样,不差分毫,不矮一截儿!”

    在左邻右舍人的面前,她把我显摆一阵儿,听够了夸耀、赞美和艳羡的话语之后,我又被牵着在大街上走了一遭。最后被拉进照相馆,拍了一张最为体面、最为神气的全身照片。不知根底的人看了像片,会把我当成是一个洋财主(而不是土财主)的小少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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