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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44)

(2025-10-13 15:55:17)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44

     庄德义象给堵住嘴巴,一直蹲着。发一阵子愣,见柱子哭个没完,才站起身,不声不响地走出窝棚。

    过了晌午,遭火烧的几户人家,全都全家动手,或者求人帮忙,草草地把窝棚和平顶小屋重新搭起来。只有比邻的柱子家的和庄德义家的住处没有修复。光是在两个窝棚的废墟之间,用一些带有大火烧燎痕迹的板子搭成一个矮得只能往里爬和钻的窝儿。

    也许是事后的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柱子妈牵着柱子的手,来我家敲门。

    我一抬眼,就瞧见柱子妈变了模样:头上那卷曲的头发剪掉了,成了短发;脸上没有扑粉和胭脂,露出本来的白白的面孔,花花绿绿的衣裳换成布大褂儿,高跟鞋换成布鞋。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

    “梁大嫂,我跟你告别来了。”她喜眉笑眼地说:“欠您的债,等以后混好了再报答吧。我相信能有那一天!”

    母亲赶紧问:“你们要搬到街里去?”

    “不。去古冶。”

    “那儿住处租钱便宜?”

    “都贵得要命。庄德义托朋友在那儿给找到个屋子,一间能隔成两间。”

    “他也搬去?”

    “怪脾气,好面子。他说赵各庄这边的好多人都认识我,就是从良了,也得让人家小瞧。他拿定主意,要换个地方,重打锣鼓另开张。我只好由着他。”

    母亲边说话边往外送他们母子俩。

    我急急忙忙地自己穿衣服穿鞋。等我跑出小窝棚,柱子家已经动身启程了。

    一辆小排子车,车上边一头装着破烂东西,一头蜷缩地躺着一个破被蒙盖着的人。柱子依偎在旁边。庄德义在前面拉车。一根粗麻绳套在他那露棉花、沾着油渍和煤屑的肩上;两只又大又黑、裂开口子、渗着血的手,紧紧地攥着车辕子把儿,低头、弯腰地用力拉拽。柱子妈一手扶着车帮,一手掫着车尾,倾着身子,弓着腿,在后面帮着使劲儿往前推。

    钉着铁瓦的车轮子,在那铺着大粪干、煤灰渣混合物的黑色路上,“嘎吱、嘎吱”地转动着、转动着。

    我追了几步,被母亲拉住,就茫茫然地向爱哭的、可怜巴巴的柱子招招手。

    柱子这会儿倒没哭,也不说话,光是愣愣地对我龇着嘴儿傻笑。

    好几个门口站着人,向他们莫名其妙地张望,没有一个吭声。

    于是,他们,崔家三口,庄家一口,默默地从大粪场子走了,默默地在赵各庄煤矿消失了。

    走了和消失了的还有那只大黑狗。

我看到大黑狗了。它跟着小排子车走的,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往主人身上靠靠、蹭蹭,表示着亲切。它没回头,没看我一眼。由它身上,我联想起我家的大黄牛。它比大黄牛有福气,因为它总算没有被陌生人给牵走,总算没有离开它的主人!

 

                    

第三十四章

 

    柱子的一家人,庄德义和他的狗,自从在我的视觉、听觉、感觉的世界里突然地出现,到闪电般地消失,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

    在那一段的日子里,父亲特别忙碌,只有救火那天留在我们身边,别的时间总往外跑,寻找熟人,寻找他要走的路。母亲也不得消闲,除了抽空用带来的钱到街里购置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主要的事情是招待客人:乡亲和故友,听说我们返回赵各庄煤矿,都陆续地来看看。

    凡是来到我们小窝棚的人,总不免大惊小怪地冲我说:“嘿,这小子长这么高了!”而且没有一个不是一边聊天,一边唉声叹气,咒骂世道,哀诉贫苦和度日艰难。

    母亲对客人们讲的话,也有一个被许多话围绕着的中心,那就是我家遭的劫:父亲怎样地被突然破门而入的人给绑架;母亲怎样地为赎回父亲而奔走求告;最后不得不倾荡了祖传的家产,落到再度背井离乡的地步,回到这臭烘烘的大粪场子安身,又得接着茬儿让父亲冒着生命危险而养家糊口等等。听她说话的人如若是特别对劲儿和信得住的,她还会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地说:她知道绑票的坏人是哪庄的,其中的一个是我们单家庄谁家的亲戚;用布袋蒙着脸不吭声,也被认出来了;只是怕再惹祸,怕大人孩子有性命危险,才装聋作哑罢了。

    父亲与母亲不同。他从来不对任何人讲述他破产的原因。包括对他最要好的朋友,也一字不提。如果赶上母亲正对别人谈论那件痛心的倒霉事儿,被他听见,他就表现得十分厌烦,常常粗暴地加以制止:“得啦!得啦!你老是絮叨它干啥呢?没有别的话可说啦?”

    有一回,母亲为这个恼羞成怒,等客人走后,她就跟父亲吵,怪父亲当着客人不给她留面子,拦她的话茬儿,让她难堪。

    “我说的不是瞎话、假话,更不是见不得人的丑话,你至于这么没鼻子没脸地对待我吗?”母亲十分难过地质问父亲。“如果你正跟别人说什么事儿,我要是象你这样凶狠狠地打断你的话行不行?”

    父亲用求和的语气回答说:“我是觉着,事情已然过去,总磨叨它没啥用处。……”

    “怎么没用处?”母亲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得让乡亲们明白,老梁家两口子不是没出息的,不是没志气的,不是由于好吃懒做、吃喝玩乐败了家,才又返回赵各庄这个火坑里来的!是绑票的土匪坏蛋们给坑的,给害的!要不然,我们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强!”

    “你不说这件事儿,人家照样儿会明白。”

    “不说怎么能明白呢?……”

    “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嘛!”父亲很冷静地说,“即便不是由于中国人自己互相咬、互相吃,把我闹得败了家的话,早晚也得让日本人把我闹得败了家。日本兵不光要占领铁道线、大城市,还要把整个中国吞到肚子里去。他们到处烧,到处杀,一天比一天凶起来。你看看,光咱们这一个矿,增加了多少逃难的?都是让小日本儿给搞得家败人亡的庄稼人呀!等到日本兵开到宝坻那一天,就算不让绑票的土匪这么祸害一下子,我又有啥本事能够保住家?”

    母亲听到这儿,既没有表示对父亲的谅解,也没有再争辩,只是低头不语了。她的脸色仍然难看,变化成另一种样子的难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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