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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43)

(2025-10-13 15:36:27)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43

     柱子妈似乎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两只手忙着,嘴巴也不消闲,不住声地跟母亲说这说那的,而且表情诚恳。

    “我们使您这煤火,使您这棒子面,都得如数归还您。”她用铁勺子一边搅和着锅里的粥,一边说道,“我打发这两个老的小的填填肚子,暖暖身子,就到全顺号求刘掌柜的伸伸手、帮帮忙。”

    母亲说:“用不着把小事看得太重。这点儿东西我搭得起。”

    “我知道,你们刚来这儿,还没站住腿,操持过日子不容易。”柱子妈打断母亲的话,皱皱眉头、嘬嘬牙花子,“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都是活在世上遭罪的;尽管千难万苦,又不能不咬紧牙关活下去。梁大嫂您说对不对呀?”

    母亲听了这语气亲近的话,仍然没有表情,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对您说吧,梁大嫂。我们也是庄稼地里干干净净的过日子人家。好象让一股子大风吹着转,不由自主,糊里糊涂、迷迷瞪瞪地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出于万般无奈呀!”柱子妈激动起来,原来侧着脸说,这会儿连身子都转向母亲,手里抓着滴着粥汤的铁勺子,继续诉苦,“怎么也不会算计到,接二连三地碰上倒霉的事儿。柱子他爸爸不满周岁就死了妈,撇下他这独根苗。就靠他老人家——”朝炕上指指,往下说,“又当爹又当妈,熬棒子面糊糊,一口一口喂大的。嗐,老头子不易,熬光棍儿熬到四十大几,才混上个媳妇,没有好受几年,搁下个孩子一伸腿走了。好艰难地把柱子爹拉扯大。爷俩扛活,攒点钱,娶上我。老头子本来结结实实的。春天往地里送粪,返回来骑驴摔下来,给摔成个瘫痪,躺在了炕上。偏偏在这个时辰我生下柱子。柱子他爹,一个肩膀扛着四张嘴,还有个病老人,压得他经受不住。没办法,年年借债,利滚息、息滚利驴打滚的债。还不起。房子地都抵给人家,也不够。连做饭的锅、遮寒的破被子都让债主给拔走了、卷走了。我说咱们到山里边开荒吧。柱子爹不愿意。他听别人瞎胡吹,说煤矿这儿挣洋人的钱好挣,能养家糊口,铁了心要来试试运气。一到这赵各庄,我就后悔了。等了几个月,才好不容易混上个下井干危险活的外工。上工没一个礼拜,就遇了难、出了事。塌了顶,捂在底下。扒出来,用翻斗车往外运,当是死了。没想到老天爷给他留口气儿。唉,把腰椎骨砸折了,把两条腿锯下去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母亲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喊叫一声。

    “当时我想,活着总比死了强。可是,一个废物人咋活?亏了好些个工友帮着出力,给送进唐山那个专养砸成残废工人的医院里。”柱子妈说到这儿,又返回身去搅和粥锅,声调变得更加缓慢、低沉了,“就是有一条规定,那个医院许进不许出,出来一天也不许再进去,人家就不管了。只能在那里边等到老死。……”

    母亲此时态度大变,深表同情地说:“这日子多难熬呀!”

    “要是无牵无挂的,我自个儿好办,我能熬。有福不能享,有罪还不能受嘛!”柱子妈又一次脸儿冲着母亲说,“梁大嫂,您看看,这一老一小,可咋熬?我每回去看柱子爹,他都劝我找个主儿,往前走一步,求我给他爹养老送终,把他儿子养大成人,给他保住根。说得容易呀,哪个有这么大本事的男的肯要我?苦楚不能说给他听,可是他让我做的事做不到,又觉着对不住他。……想不出个熬煎下去的路子,偷不能偷,抢不能抢,可让我们咋活?梁大嫂,万般无奈,我才干起到阴曹地府都要挨骂、都不让再转世托生成人的埋汰勾当呀!”柱子妈无声地哭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没留神从什么时候起,母亲的眼圈也红了,还连着用手揉鼻子;忽然对伤心的柱子妈说,“小罐里有碱面儿,放上点儿,粥粘糊。”随后,她把我推开,跨进窝棚,跷起脚,从墙壁上一块吊着的板子上取下一个点心匣子,从里边拿了一块麻糖,塞到柱子的手里:“先吃口,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喝粥。”

    我喊:“这是我孙大叔给我买来的,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母亲赶紧又捏出一块麻糖,堵住我的嘴巴,还给姐姐一块,最后取过盛碱面的小罐子递给了柱子妈。

    粥刚熬熟,柱子妈正要往碗里盛,外边传来急促的喊声。

    “我的狗呢?还活着没有?”

    随着这声音,“杀过人”的庄德义出现在我家窝棚门外边。他窑衣没脱掉,柳条帽没摘下,黑油油的脸上被汗水冲出好多白道道。他那两只神色奇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柱子妈。

    柱子妈头没抬,只是用下巴颏朝炕沿那边指了指。

    庄德义一步跨进窝棚,蹲到受了伤的大黑狗跟前。

    大黑狗抬起脑袋,冲着主人看了好长一会儿,悲哀地垂下眼皮。

    庄德义哆哆嗦嗦地伸出大手,抚摸着大黑狗受过火燎的皮毛,嘟嘟囔囔地说:“真没想到,遭这份难。……唉,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大黑狗好象能听懂他的话,很欣慰地一下一下地摆动着秃尾巴。

    “柱子妈,”庄德义扭过脸,冲着柱子妈轻声地说,“我听邻居们讲了。你从外边回来,没顾抢自己的东西,就奔我那边了。你钻进火里把这只狗给救出来的。要不是你,等于我把它害死了。我害死过人。就好象鬼使神差,凡是我喜爱的,最后总得吃我的亏。……这、这可咋报答你呢?”

    “不用啥报答。”柱子妈依然不抬头,无动于衷似地回答说,“往后,别再不把我当人看,我就知足了。”

    “我没有不把你当人看。真的。我没有瞧不起你。”庄德义郑重地解释说,“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疼爱你儿子,你孝敬你公爹,你对柱子爸爸是忠心耿耿的。天底下少有这样的女人。就是,我总觉着你不该走那条道儿。我是一个男的,跟你不沾亲不带故的,又不好劝说……”

    “我应该走啥道儿呢?”柱子妈不爱听庄德义的话,抬起头,翻了脸,喊叫起来,“老的老,小的小,得活呀!你给我指条道儿,拿拿主意,为了活,我去当土匪?我去掏腰包?我去藏在树棵子里等着拦截行人打杠子?”

    庄德义连连摇头:“那些勾当,当然都干不得。……”

    “这不结啦!”

    “应该走干净的正道儿挣钱花。……”

    “下煤窑是正道。矿主、大柜要瘫老头子吗?要穿开裆裤的娃娃吗?你们下井的有长头发的女人吗?”

    “有句话不该我说。”被质问得张口结舌、满脸通红的庄德义,打个沉之后,掂着分量从嘴里往外吐字,“就是找个合适的男人,往前走一步,也比这强。……”

    柱子妈“嗖”一下子站起身,喊道:“我看你这个男人就合适,我找上你了。你要我不?你说话呀!别装哑巴呀!”

    柱子被吓哭了,扑到他妈的怀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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