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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27)

(2025-09-17 15:12:07)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27

     父亲对在炕梢上独自玩纸牌的姐姐说:“你去哄着小弟弟,抓把土粮食,到院子里喂鸡吧。”

    一提到鸡,倒使我想起应当喂喂大黄牛。我溜下椅子,先于姐姐一步往外跑,直奔后院的高粱叶子垛。

    在夏日三伏大热季节的时候,父亲花了许多力气,打了一垛叶子储存起来。他每天早上空着手离开家,钻进高粱地,把高粱秆子下端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掰下来,一抱抱地运到地边的路上,摊撒开,让毒毒的太阳曝晒。吃过午饭,别人都睡午觉,他也不歇晌,扛一把三股杈再到地里,把晒着的高粱叶子挑着翻个儿。那本来碧绿油亮的大叶子,象宝剑,象大刀,经过晾晒之后,先发蔫,后变干,一干就萎缩了,就变成灰颜色。被父亲用三股木杈掀翻的时候,发出特别清脆的响声,飘散着一种特殊的、类似炒黄豆的香气。等到太阳西坠,父亲再次奔到那里,把晒干了的叶子攒到一块儿,打成捆,背回来,垛起来,留着给大黄牛过冬吃。

    我曾经多次地跟随父亲去打高粱叶子,他不让我钻进那被称为“青纱帐”的高粱地,说那里闷热。我在地头上一边等他,一边到附近的豆棵和草丛里面逮蚂蚱;逮住一只,就用马尾草的莛儿穿起来,穿成一大串,提回家里给鸡吃。鸡吃了蚂蚱爱下蛋。我逮住一只就向被青纱帐遮蔽了的父亲报告一句:“爸爸,又一个大担儿!”

    父亲在嘎巴、嘎巴撅叶子的伴奏声里回答我:“好!别让它跑喽!”

    “爸爸,又一个红腿儿的!”

    “好!小心咬手哇!”

    他的声音渐渐地远去,渐渐地微小,一直到听不见任何响动,更看不见他的身影。大地一下子变得宁静起来,空荡起来;如果正赶上天空有一大片跑马云飞过太阳,黑暗的影子压过来,大地立即变幻了颜色,那神秘的沉寂,就让人有点儿害怕。……

    我带着哭腔喊叫:“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呀?……”

    没有回音。可是那“嘎巴、嘎巴”的响声,又隐约地出现了,又渐渐从小到大地传回来。随后,父亲如同从那跑马云彩上跳到地面一样蹿出高粱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把挟在腋下的绿叶子摊晒完毕,一面从腰带上抽下毛巾,擦着头上、脖子上,以至于那赤裸着宽大胸膛上的汗水,一面冲我笑,他扭身把后背转向我:“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先看到父亲那古铜色、发亮光的宽大的后脊背,上边沾着星星点点的高粱花子;继而看到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裤腰,以及腰带上挂着一嘟噜将脑袋系在一起没有打开苞儿的高粱穗子。

    “不知道吧?这叫任头。”父亲回过身,从那嘟噜任头上扯下一个,剥开浅绿色的皮儿,露出象手指头一样大小、白里带黑的穰儿,举到我嘴边,“吃吧。怕什么?能吃。你看我吃。”

    我见父亲咬一口,香甜地嚼咽,才敢在他攥在手里的那个任头上咬一口。开始觉得软绵绵的没啥味道,嚼了几下,终于感到有些香味儿,只是咽急了有点儿噎嗓子。我这才敢拿着自己吃。吃了一个还想吃。吃了几个之后,回家一照镜子,牙齿全被染成黑色。……

    跟父亲在神秘的青纱帐里玩耍的情形,永远地印记在我的心中。

    打高粱叶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我:等到了入冬,地里没有了青草,用它喂牛。

    这当儿,我从垛上抻了一把干皱的高粱叶子,跑到小棚子跟前,把叶子放在大黄牛的嘴下,亲切地对它说:“吃饱饱的!吃胖胖的!等开春,好再帮爸爸种高粱,我好再去捉蚂蚱、打任头吃!”

    大黄牛和善而又友好地看着我,不慌不忙地伸出大舌头,把高粱叶子卷到嘴巴里,挺香甜地吃起来。

    父亲病着的时候,母亲既不串门儿,也没去使碾子使磨,甚至嘱咐我们出去不要对外人说。她守在父亲身边,把父亲和我的孝袍子都拆开,拆成布片片;烧一锅开水,放上黑面面,把布片煮染成蓝颜色;然后晾干、抹平,就坐在炕上使起剪刀,动起针线。等父亲能够下地走动的时候,她把缝好的一件蓝色大褂儿给父亲套在灰色的棉袍上边。

    我跟父亲出门遛弯儿,也穿上小棉袍,也是蓝色的。因为棉袍的面儿同样是孝袍子的布经过煮染和裁缝而成的。

    父亲把我领到大伯家串门儿。

    大伯和大妈已经搬到奶奶住过的那间屋里住了。糊在纸窗棂上的玻璃闪过一个面影,就听见有人喊一句“来客了”。同时传出下地穿鞋和急走路、猛撩门帘儿的一连串的响声。

    我们正要迈堂屋门坎儿,呼呼啦啦地迎出一大群人:大妈、几个嫂子,还有几位邻居和两个不认识的人。

    父亲好象有些发懵地停住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迎出来的人也愣了一下,然后都挺奇怪地面面相觑。

    大妈哈哈大笑:“你们爷儿俩真能逗人。我还当是城里油坊的张先生来了呢!”

    父亲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您可真行,连我都不认识了。”

    大妈跟在后面回答:“你戴这么一顶讲究的礼帽,穿这么一件体面的大褂儿,脸也比以往白了,哪还有你原来的样儿呀!”

    进屋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刚才正来梭胡,纸牌摊在炕头的一块口袋片子上,地下除了烟灰就是痰迹。

    大妈跪着爬上炕,先把两只搭在炕沿上的脚互相磕打两下,然后一收腿坐到里边,招呼邻居和我不认识的人:“接着来。要不他们爷儿俩给岔开,那把我准是个大满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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