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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26)

(2025-09-16 16:28:13)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26

     大席棚里点着好多盏蜡烛和油灯,加上瓦盆里的纸钱不断地燃烧,显着格外的明光亮堂。喝足了酒的吹鼓手们,疯狂地吹打,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女人比往日多来了几倍,挤在纸人纸马的缝隙间,象瞧戏那样瞧我们。

    我们这些被召集到灵前的“孝子贤孙”们,照例是男的跪在前边,女的跪在后边。

    一个头戴帽盔、鼻梁上挂眼镜的老年人,手里捧一张写满字句的毛草纸,一句一句地念。据说那是“祭文”。在我听来,好似念洋文,一个字儿也没有听懂。他还反复地念,念得人心烦。大伯、父亲和哥哥们好象能听明白,随着那老头子拉着长调门儿停顿的当儿,他们站起来作揖,跪下叩头,再作揖,再叩头。我效仿着他们的样儿,也一起一跪的。最末后,他们跪在地上不再起来,而我以为还要起来而站起身,让背后的母亲悄悄地拉一把,给拉了个趔趄。

    跪倒在地的人,一齐大声地哭嚎起来。男的咧开大嘴巴,嘴有多大咧多大,嗓门儿有多高就喊多高,而且只有音调的两个音:“啊”,或者“呜”。女的则不然。她们或半捂着嘴,或半闭着眼,拉着长声,一边儿哭啼,一边儿数数叨叨,有腔有调儿,有板有眼儿的,甚是好听。

    开始,我照旁边哥哥们的样子喊叫两声,只觉得好玩,并不想哭。后来,我索性不再叫喊了,偷偷地看看哥哥们。他们都是干喊,没有谁流泪。这使我恍然大悟:闹半天都是装哭呀!我也跟他们学,装哭;可惜没有装扮好,一张嘴儿,忍耐不住格格地笑了。

    母亲停住哭声,探着身,嘴巴贴在我的耳边说:“你这是啥怪样子?奶奶听见,准得生气,让你闹灾!”

    我才不信母亲这句话哪,准是吓唬人的。

    奶奶早就瞎了双眼,两只耳朵也特别聋。说话的时候,得对准她的耳朵跟她大声嚷嚷,象仇人吵架那样。她还特别爱说话、爱打岔。每次我来到北院玩耍,一进她的屋子,就瞧见她用被子围着下半截儿身子坐在炕里。我故意地跺脚、咳嗽,或是趴在炕沿上,伸手抻她那羊毛毡子的边儿。

    奶奶就大声喊:“谁来啦!”

    别人伏在她的耳边,用同样的声音回答:“您那小孙子!小孙子!”

    奶奶咧着缺牙的嘴巴笑笑:“噢,是臭头呀?过来,让奶奶摸摸。”

    我被人扶着爬上高高的土炕,朝奶奶伸出自己的脑袋。

    奶奶用一只青筋暴露、枯瘦得象铁丝笊篱一样的手,颤颤抖抖地抚摸我的头顶,抚摸我的耳朵,抚摸我的眼睛,抚摸我的嘴唇;在她手指尖儿触到我的鼻子的时候,总要轻轻地摁几下,好象试试瓜果之类的东西成饱不成饱。

    乍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被她摸得很不高兴。后来渐渐习惯了,往往被她摸得格格笑,笑倒在她的腿边。这样,我和奶奶都觉着挺亲热,挺开心的。

    奶奶从来没因为我笑而生气,还要从身边的一个圆圆的、有盖儿的食盒里摸出一点东西给我吃。

    …………

    我想问问父亲:母亲说的话是真是假?奶奶会不会对我生气?我朝灵棺前爬一下,把脑袋伸到父亲的脸边,立刻被吓得缩了回来——父亲真的在哭,泪水鼻涕一齐往下流淌。

 

 

第二十一章

 

    头晌埋葬了奶奶,后晌父亲就病倒了。他头疼,嗓子疼,嘶哑得说话都出不来声音;身上发热,摸摸哪儿都烫手;总想躺着,闭着眼睛躺着。

    母亲说他上了火、着了凉,加上熬夜累的。她给父亲捏脑袋,在脑门儿上捏出一溜紫红紫红的、有几个尖角的印儿。她还给父亲揪脖子,在下巴颏下边,给揪出几条子渗着血珠儿的鲜红的道子。

    我并没害怕,倒觉得父亲被这样一点缀,增添了几分英俊和威武,很想跟他亲热亲热。

    母亲把我拉到一边,嘱咐说:“自己去玩儿,别在这儿烦人!”

    父亲见我挣扎着不肯离去,想朝我伸伸手,伸到半截儿就没了力气,把胳膊摔到炕上,同时皱了皱粗黑的眉毛,咧了咧干裂的嘴唇。

    在这一瞬间,我那幼小的脑海里浮动起一个可怕的念头:父亲要死吗?要被装在油漆的棺材里,然后把棺材盖揳上钉子吗?要在棺材上罩个大大的绣花围幔,尔后由一群人抬到地里,抬到我跟着父亲和大黄牛一块儿耕种过的地里,埋到深深的坑子里,再往上边填土、堆土、压上白纸条子吗?……

    我想到这里猛地扑到父亲的身上,喊了声“爸爸,我不让你到那儿去”,就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不可能明白我这举动的意思,却用他那发烫的手,握住我的小手轻轻地掂几下。

    母亲发了怒,象挟一捆秫秸那样,把我从炕上挟到地下,把我按在靠北墙的一只黑色的硬木椅子上,训斥我:“你怎么这样任性?谁怎么你了?没来由地又哭又闹的?”

    父亲朝我招手:“过来,好好地玩儿吧。”

    母亲冲我瞪眼:“我看你敢动!今儿个我非得扳扳你这个娇气劲儿!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么个小东西!”

    我终于没到炕跟前去,连椅子也没下,只是呆呆地望着对面窗户发呆,心里边憋得难受。

    窗户纸上,落着一只孤零零的苍蝇,正在有气无力地抖动着翅膀。已经脱去叶子的树枝子,轻轻地划动着窗棂。远处,传来了毛驴那难听的吼叫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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