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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9)

(2025-08-29 15:43:33)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9

     这句话提醒了我的父亲。他立即跑到东赵各庄镇外边东南角的一个连一个的大粪场子走一趟,找到一个比较结实的空了的窝棚。他觉着,除了利用这个地方安个家而外,再不可能另有存身之处。

    乡亲们听说之后,也都认为这办法行,就一齐动手帮忙:有的找来几块火柴箱子板儿,有的拣几块洋铁皮,把那窝棚的顶盖四壁损坏了和露风的地方修补修补。同时大家伙凑些钱,添置些锅碗盆勺之类的用具。于是,一个临时的、流浪者的家,就算安排起来了。

    正当严寒和温暖交接替换的农历二月十九日,也就是公元一九三二年三月二十五日,那个黑咕隆咚的半夜间,我在那个大粪场子的低矮而又破旧的窝棚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这以后,在摊晒着大粪汤、堆积着大粪干儿垛的包围中,在带着酸、辣的臭烘烘的空气里,我长到会说话,会走路,开始了我那充满着各种滋味儿的童年。 

                     

第八章

 

    在我混沌无知的幼儿时期,视觉是短而狭窄的;不论接触什么人,不论被大人带到什么地方,仿佛只能看到眼跟前的一点点让我极感兴趣的东西,旁的即使特别重要,也不会留神,而且事过即忘。

    我记事儿晚,记忆力差;四五岁以前所经历过的事情,没有留下什么完整的印象,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即使所保存下一些没有忘掉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一些碎片片。而每一碎片,都如同经过人工筛选和雕琢,舍弃了多余的部分,保留下最美好、最令我珍惜的极少极少的那些部分。

    尽管我家住在镇子外边的大粪场子里,但距离街口不足百步。我每天都要接触人。经常会有从未见过面的生人,或自己找到窝棚里,或是被父亲带回家里来。他们在谈论开场的时候,都首先把我当成话题。有的挺有兴致地逗我玩儿玩儿,有的心不在焉地夸我几句什么,随后便说起我所不懂的,又没完没了的话。我也就不耐烦了,不再听了。因此,认识的人不算少,而保留在我的记忆里的,只有那么几个。

    给我算过命的瞎子,应当算我记得最清晰的一个。

    他那会儿在我的感觉中已经很老了。实际上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他挺神气。戴着留辫子的清朝男人戴的那种小帽,帽子正顶尖儿有一纽扣般的小疙瘩。他穿着毛蓝布的大衫,外边套着黑色麻线的马褂;袖口很长,能盖住整个手。裤脚挺肥,扎着三四指宽的腿带儿。这使得裤腿里象吹了气,即使单裤子,也鼓鼓囊囊的,如同两盏灯笼筒子。袜子挺白净,双脸儿牛皮口儿的鞋。他手里持着一根光滑的长竹竿儿,肩上搭着一个总是油渍麻花的捎马子。别的瞎子都是闭着眼睛的,他却瞪个溜圆,除了不眨巴这点区别之外,跟好眼睛—模一样。这给他带来益处,淘气的孩子们谁也不敢跑到他面前寻开心。他走路的时候,伸出竹竿儿探道儿,却高高地仰着脸儿,目空一切地注视着前方,一副大摇大摆的架势。他跟什么样人说话都不胆怯和犯憷,挎枪的巡警、喝醉了的地痞走到对面,他都敢不让路,都敢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最讨人喜欢的是他会吹笛子。一支短短的笛子,在他一呼一吸和几根手指的移动间,发出悠扬动听的声音,十分悦耳。他在人多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吹,串小胡同的时候,没什么动静的地方,他才卖劲儿地吹。一听到那笛子声音,在屋子里干活儿或呆着的人,就知道算命的来了。小孩子和闲着没事儿的老太太就跑到门口外边观看他。而遇到发愁和为难之事的人,见了他就振作起精神,很恭敬地把他领到屋里。……

    后来听人说,瞎子是北边榛子镇附近的人,家里拴过大车,种着好几十亩土地,自家人活儿干不完,雇着长工或月工。他娶了一个媳妇,象天仙一样的美人儿。不料想,那天仙般的媳妇让一个比他有钱有势的人给看上,连哄带骗的,把那媳妇给拐跑了,拐到东北的奉天。他出车回家来,冷不防听到这信儿,一气、一急、一怒,两只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为这件事儿,村里很多人都抱不平,撺掇他打官司告状。开头他挺想干一场;后来一看光花钱,没有打赢的指望,不想干了,却退不下来。没两年就败了家,连房壳壳都卖了。他没办法活下去,就跟一个老瞎子学算命。他小时候念过五经四书,脑瓜好使,很快就把老瞎子的本事学到手里。等老瞎子一死,他就接过笛子、竹竿和捎马子,来到赵各庄煤矿。因为煤矿聚集的人家,大多数都是倒霉的、落难的、败家的、死走逃亡的农民,差不多都想知道知道时来运转的指望和日期,而且都笃信卜卦。所以使得算命的瞎子生意兴隆,因他又招引来许多算命的瞎子。但是许多人说,唯有这个仰着脑袋、不闭眼睛的瞎子算命最准、最灵,最使窑花子,特别是窑花子的那些南腔北调的家眷们信服。

    我生下来一满月,母亲就请他给我算命。他就断定我命硬:克父母,或被父母克!

    母亲告诉他,我降生的时候脐带特别长,而且缠绕在脖子上。

    “因此,我就算出这孩子,命大命硬不寻常!”瞎子抓住这条线索,头头是道儿地告诉我母亲,“九重天上的王母娘娘,身边有两个贴身的使唤人。一名金童,一名玉女。那金童一天大意,把一只无价之宝夜光杯给打碎了。王母娘娘一见大怒,就贬金童下凡到人间,到最埋汰的大粪场子投胎,以示惩罚。王母娘娘又怕他贪恋人间的荣华富贵、花花世界,不肯返回到天上去,就给他在脖子上套了一条绳索。这样,只要王母娘娘想召见他,一拉绳索,他就得乖乖从命,不得违抗。缠绕在脖子上的脐带,就是王母娘娘的绳索也!……”

    母亲听了,浑身发抖地问:“王母娘娘把金童拉走,我的孩子呢?”

    瞎子回答:“孩子只不过是血肉凡胎,魂儿一走,当然就死了!……”

    “有法术破没有呢?”

    “只能烧香许愿,求王母娘娘大发慈悲,宽容孩子长大成人,对父母尽了孝道再走。”

    从这以后,逢年过节母亲就烧香、还愿,祈祷苍天。她怕不保险,还给我起了一个别出心裁的乳名:钥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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