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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8)

(2025-08-28 15:53:04)
标签:

浩然

自传体

长篇小说

乐土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自传体长篇小说连载之《乐土》

8

     母亲没有思量,也没迟疑,就收拾东西,打个小包裹,挎上,背起我的姐姐。随后她锁了屋门,又锁了院门。

    “跑反”的人流,又一次涌满街道,缕缕行行地朝着村东的大野洼淌过去。

母亲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是跟他们背对背地一步步走去。

 

                                                         

第七章

 

    这是一九三一年年尾,一九三二年就要来临的时刻。

    母亲怀着我,背着我的两岁的姐姐,冒着刺骨的老西北风,绕过可能驻有大兵的村落,往北走,往东拐。她以太阳为标志,以太阳计时间,不停地前进。一路之上,遇上车她就搭车,没有车她就步行;天一黑,她就寻找安全可靠的小店投宿。经过三天半的辛苦奔波,她跨越了玉田、丰润的县界,终于到达开滦赵各庄煤矿。

    她从包裹里掏出父亲寄到家里那封信的信封,举着让过路人给查看,打听我父亲的地址;好不容易才在镇子中间的一条小胡同里找到那个“锅伙”。

    这地方肮脏而狭窄。所有的民房都没有屋脊,都没有上瓦、抹泥和苫草。那房屋的样子象乡村的鸡窝,其大小好似乡村的厨房或盛杂物的小棚子。倒很结实,四壁从底到顶都是石头垒砌的,顶是焦子砸的,而且很厚。

    母亲又紧张又焦急地在门外叫几声,没有人答应,就在遍地污水和冰凌中间,踩着石块的垫脚,穿过小小的院子,拉开一扇稀松懈散、绷着麻袋片的风门子,迈进门坎儿。

    屋里太昏暗,先感到一股子让人恶心的怪气味扑过来,随后过了好长时间,才看到一面火炕。炕上铺着—领缺了边角、有许多破洞的旧苇席。里端是一团挨着一团黑乎乎的破被子,外边的炕沿上摆着一块挨一块的、当枕头用的砖头。墙上挂着无数大小不等的破包袱和破衣物;地下乱扔着横七竖八的破鞋岔儿,以及堆着的煤块儿。地下边的墙旮旯里,也就是靠着小小的破窗户的地方,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窗外透进的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正聚精会神地缝补破袜子。

    这个人被门口闯进来的一股冷风和挤进来的一缕强烈的阳光所惊动,抬起头,注视片刻,随即慌忙地抽身站了起来。

    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真叫可怕呀!蓬乱的头发是长长的;瘦瘦的脸庞是苍白的;细细的脖颈是漆黑的;眼眶子显得特别深,嘴巴显得特别大。他上身穿着一件连乡村叫花子都不会要的破棉袄,又大又臃肿;那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好些地方都绽开了线,大窟窿小眼的,露出一嘟噜一嘟噜的黑棉花套子,垂吊着一条条一缕缕的布片子。而下身是一条夏天穿着才凉快的“灯笼裤”,裸着膝盖儿,遮不住腿腕子。……

    他惊愕地站了好大工夫,终于开口:“是你?真是你?”

    母亲听到声音,不由得吸一口凉气。她睁大眼睛,极力地辨别,才认清面前这个连叫花子都不如的人,就是她前来寻找的丈夫。

    分离的几个月里,她憋了一肚子怒怨;奔波的一路之上,她准备下一大篇发泄的、能把人心刺痛的话语;见面之后,必不可少的是一场大吵大闹,怎么能让丈夫难堪,怎么能使自己解气,她就会怎么干这一仗。要知道,她并非是一般的庄稼院的媳妇。她有心计,也有胆量做出她想做的事!……

    然而,这一切一切,都被父亲的这个住所,这身穿着,尤其是这一副衰落潦倒的凄惨相给赶跑了,跑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怜悯和一腔的疼爱。

    自感有愧的父亲,又有点儿喜出望外地凑到跟前,从母亲的怀里接过我的姐姐,同时低声问一句:“你咋跑到这儿来了。”

    母亲反问一句:“兴你往这儿跑,就不兴我往这儿跑吗?”

    “嗐,在家里熬着那种日子,我觉着没法儿活呀!”

    “你活得不好受,别人就活得自在吗?告诉你,为了孩子,我也不想马上就闭上两只眼睛死。”

    “你哪儿知道,这儿也不是养人的好地方,整天地活受罪!”

    “我命该如此,我认命啦。我就跟你在一块儿受活罪,对付着活下去吧。”

    …………

    在当时煤矿矿区里所谓的“锅伙”,就是工人们的“集体宿舍”。从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各省来这儿给英国的洋老板做工卖苦力的人——在乡村破了产的农民,想生活得象个人样儿的农民,十个或十几个结帮摊钱,搭伙租赁一间私人的小房子,一块儿住,一块儿吃,相互依靠着混日子、熬时间,梦想着攒些钱带回老家去养老小。

    父亲在“锅伙”的火炕上,只有一尺宽的容身之处,也就是在多半个肩头宽的地盘里挤着,睡觉都得侧着躺。他哪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安顿家小呢?

    那一天正巧赶上他歇班儿。他把母亲和我的姐姐带到小铺子里吃一顿炸炉蓖子和豆腐脑;转到晚上,就在烤白薯的大炉子旁边蹲了一夜。

    第二天,几位要好的工友和老乡亲得知了这件事儿,把父亲抱怨一通,随后就热心地四处奔走,要给安排个落脚起伙的地方。可借,大家托人投门儿地想尽了办法,也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案:租房子住吧,镇子里的房租太贵,穷工人住不起;把家搁在远处的村庄,倒容易而省钱,父亲上下班来来往往的却不方便,也怕本地人“欺生”,我母亲受不了。这可真难住了人!

    有一个姓焦的老乡亲——以后我叫他焦老叔,忽然憋出—个最可行的主意。他说:镇子外边的东南角上,有几个大粪场子,其中一个不知何故停工了;干活的撤走,东西搬走,只是掏粪和晒粪人住的窝棚还没有拆掉,那里可以对付着住些日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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