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中篇小说之

《勇敢的草原》

（5）

     春妮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

她想起一个从北京来牧场深入生活的诗人叔叔，在住屋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字画，那字画上抄写着他自己作的一首散文诗：

我要做塞罕坝上莽莽大野上的一棵小草，风里跳跃，雨里吹呼。用碧绿的生命，赶走冰雪严寒，夺来明媚春光。用甘甜的乳汁，育万匹骏马，驰骋祖国壮丽的山河；养千群牛羊，温暖四面八方的人家……

    春妮很喜欢这首散文诗，把它抄写在小本子上，同时记在纯真的心坎儿上。她暗暗地打下了主意：一定要做塞罕坝上的一棵最勇敢的小草，一辈子战斗在塞罕坝草原。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具体奋发的目标：小学毕业上中学，中学毕业了上农学院的畜牧系，最后回到塞罕坝上，当一名女专家。

    一条小河，是弯弯曲曲的。不知道它从什么地方伸过来，又往哪里流淌去。有的段落，根本看不到头和尾，简直好似就地划了个圆圈圈。牧民们都叫它如意河。

    如意河跟草原上所有的河流一样，没有堤，没有埝，也没有滩。它藏在高高的草丛中，它躲在红柳和白杨树的繁枝密叶的下边。

    从高处看那灿烂的阳光照耀下的如意河，因为被绿色草木隔离得断断续续，它不像一条带子，倒像一串珍珠。到近处看那被习习的清风吹拂着的如意河，没有波，没有浪，没有哗哗的响声；细细地观察才发现，它不是静止的，只有从那油绿油绿的扎草叶子在水里面剧烈的抖动，才能看出它正在急湍地运行。

    走人、走马、走车辆的小路，被如意河水给切断了。

    草原上的河流是很少看到桥梁的。白花花的河水从黄橙橙的路基上横穿过去，好像银子和金子铸个“十”字儿。

    春妮骑着的大红马，很高兴地踏进躺在河水里的路面上。

    马蹄子溅起水花，翻起泥沙，泛开一团团的赤红色。那颜色立刻就随着急湍的流水消失了，身边的河面，又变得清清亮亮的，一眼能见到底儿。

    马儿弯下脖子，伸长嘴唇，“咝咝”地吸水喝。河水里映出它那特别明晰的影子：马嘴对着马嘴，马蹄子接着马蹄子；一块儿悬在天空中，踏着云朵，又背着云朵。

    几条闪亮的、唯有塞罕坝才出产的白鳞鱼，游动了几下，灵巧地一转身子，钻进河堑里不见了。河堑是被长年流水在两岸冲刷出来的沟。那沟下面淌水，沟上面是草根或是树根；根须紧紧地抱着泥沙土块，给两边的河沿儿搭成棚顶。那里边可深啦！

    马儿过了河，踏进青草地。肥美的青草特别繁茂深厚，从中间穿过，比蹚河水还要费劲儿。

    一群长着五彩羽毛的小鸟被惊起，弹丸似地飞上天，又雨点般地落进不远的草丛里。

    正是百花盛开、千里飘香的季节。花朵们也如同牛羊那样分了群，按照花的种类连成片：

    一片黄。那是塞罕坝特产的金针菜。

    一片红。那是高高挺立的红绣球。

    一片白。那是花朵最大的野芍药。

    一片蓝。那是为数最多的铃铛花。

    一片粉色的野菊，一片绛紫的鸽子毛，一片亮晶晶的猫眼睛……

    春妮跟牧民们一样，最喜欢那种名字叫做“干枝梅”的花。

    干枝梅不是类聚丛生的，而是点缀在各种野花中间。它们长得比较低矮，没有叶子，枝干虽然很细，却像钢丝一样挺硬。花朵是淡红色的，远处瞧，一团团；近处看，每一团都是由无数朵小花组成，每一朵像一只只小蠓虫张着翅膀，彼此拥挤在一起，停在枝梢上。这种花，永远盛开不脱落。冬天，霜雪盖住，也还保持原来的姿态。如果把它采摘下来，不论插到瓶里，还是挂在墙上，一年，两年，也如同在草原上最初开放的时候一样，从来不褪颜色。

    干枝梅是大草原上最勇敢花朵中的最勇敢的花朵。

    春妮跳下大红马，折了一枝干枝梅，直起腰，看了看，闻了闻。忽然间，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从什么地方传过喊叫的声音。她警觉起来，赶紧把干枝梅插到马鞍子上，一纵身上了马，朝不远的一个小山峦飞驰而去。

五

    春妮催赶着马儿，飞奔到山顶上。她一只手勒住缰绳，一只手放在眉尖上遮住阳光，转着头四下张望。

    一条黄色的大车道，从远处的另一座山峦那边，曲曲弯弯地绕过来，又从眼下这座山峦的旁边弯弯曲曲地绕过去。在那条弯曲的路上，有一头大花牛，拉着一辆老式的木轮子车，慢腾腾地行驶着。牛车上坐着一个人，车后尾跟随着一条狗。那个人面朝后，呼喊几声，使劲儿一挥手，车尾跟随着的那条狗就立刻停住，鼻子贴着地面嗅一阵儿，又追赶上走远了的牛车。那个坐在牛车上的人，一见狗追上来了，再一次连声地喊叫。等狗离近了，他又赶快一扬手，那狗又停下来嗅起路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