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小说之

《飞来的祸》

（2）

 贝贝心满意足地继续赶路，不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家。

    妈妈没回来。爸爸也没回来。锅是空的，灶是冷的。

    贝贝趁这会儿屋里没人，把新拔来的那个气门针放在小盒子里，还把小盒子里边的所有存货，都重新摆了摆，欣赏一遍：像荣誉心强胜的人翻看自己的奖章、奖状；像财迷鬼数点自己的金银财宝。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把小纸盒盖好、捆牢，又小心地放到床铺底下的尽里边。他美滋滋地想：“照这样增加数目，没问题儿，准能把姑表哥盖过去！”

    这当儿，打起闷雷，下起暴雨，窗户外边的隆隆声和哗哗声响成一片。连屋子里的电灯，都害怕似地直眨巴眼睛。

    贝贝感到特别恐怖，缩到床角，拉过一条毯子盖住脑袋，不敢动一下。

    过了好久好久，雷雨才渐渐地停止。

    贝贝松一口气，跳下床；可是他觉得又冷又饿又困倦。

    他熬着熬着，终于盼来了“吧唧、吧唧”的脚步声，推门进来的人，是浑身湿淋淋的、往下滴着水的爸爸。

    贝贝吃惊地看爸爸一眼，接着又吓一跳：爸爸的后背上背一个像泥猴儿似的小女孩，正是贝贝的小妹妹呀！

    “爸爸，我妈回来了吗？”

    “唉，回来啦……”

     “她在哪儿呢？”

    “住进医院。……”

    “咋的啦？”

    “倒霉嘛！我们早就说妥了，我今天准时准点到火车站上接她们娘两个。我去晚了一会儿，你妈以为我给忘记了，就一只胳膊挎着盛桃的篮子，一只胳膊抱着你妹妹，自己动身从郊外往镇上走。……”

    “妈妈干嘛不多等一会儿呀？”

    “当时又是雷又是闪的，她怕淋着，想抢在大雨前边赶到家里。结果，出了车站走一节儿，就赶上大雨；路上又黑又滑，一脚迈空，把你妈和你妹妹都给摔到一个水泥沟里。幸亏这当儿我赶到了，要不非得出人命！”

    “你要早点动身去接我妈，就不会闹出这个事儿了！”

    “别提啦，今儿个下午总遇到糟心的事儿。”爸爸一边往床上放小妹妹，一边告诉贝贝，“南门的你姑姑家遭了祸，把我给找去，耽误好长时间。……”

    “看见我表哥了吗？”

    “那祸就是他闯的——他偷人家的自行车，让人家给抓住，被送进公安局。……”

    贝贝吓一跳：“真的，他敢偷人家的自行车？”

    “怪他从小不学好，也怪你姑姑总是任着性儿惯着他。”爸爸很痛苦地看贝贝一眼说，“可要记住，凡是不应该做的事儿，都别沾边儿，一个人学坏可容易啦！常言讲，小时候敢偷针，长大了就敢偷驴。那些人人咒骂的流氓，那些被判了刑的罪犯，都是由好变坏的呀！我这话，你听清楚没有？”

    贝贝愣愣地点着头。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姑表哥的面孔——聪明、能干、会踢足球、会唱歌的姑表哥，怎么能够跟手上截着镣铐的青少年罪犯联系到一块儿呢？姑表哥这会儿被关进监狱里，害怕不害怕？哭没哭？想家、想爸爸妈妈，会想成什么样呢？……

    “我把你姑姑那边的事儿安排安排，动身往火车站那边走，一点儿都不晚。”爸爸给小妹妹擦着浑身的泥水，继续诉说今天遇见的倒霉事儿，“我走到半路上，想买根小绳子，好拴绑盛桃的篮子使。不知道谁那么缺德，一转身的工夫，把我自行车上的气门针给拔走了！……”

    “啊，在哪儿？”

    “就在大街上早晚服务门市部的前边。”爸爸愤愤地说，“要不是遇上那个害人的东西，正好火车到站，我也到站，接上你妈她们回来，正好赶在大雨的前边。当时一看车胎瘪了，打气又打不上，我只好把它推到机关放下，再步行到火车站。这下可就晚了时间、误了事儿——唉，真是飞来的祸呀！”

贝贝听到这儿，早已经听呆了。他不由自主地看小妹妹一眼，发现小妹妹那胖脸蛋上的一片鲜红的血痕。一种震撼灵魂的恐惧吓得他用双手使劲儿捂住脸，随即，“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一九八年十月三十一日草于通州镇

发表于《黑龙江青年》1981年第5期。收入《机灵鬼》、《浩然儿童小说选》、《浩然选集》（三）、《浩然全集》第18卷。